妮露動作謹慎地撥動帕蒂沙蘭的花瓣,腦子裡想象着花神大人的舞,正想開口說些什麼,耳邊響起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莉芙拉,你那位室友過來找你了,劇場還有慶功宴,我要先離開了,下次再見。”
大多數和莉芙拉相熟的人都更願意把艾爾海森稱作她的‘室友’,即使她從未否認過兩人的戀人關系,而且她的朋友都不太喜歡和他接觸,甚至到了有他無我的地步。
妮露火急火燎地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果不其然,沒多久艾爾海森就出現了。
十月的須彌夜風透着一股涼意,他身穿教令院專為學生設計的學院服,寬大的袖袍随着他的動作擺動,他微擡眉,看了眼她身旁的空座,似乎在思考什麼。
莉芙拉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聳肩,無奈道:“你有沒有發現很多人都不想靠近你?”
“這顯而易見。”他說。
艾爾海森不緊不慢地坐下,嗓音冷淡:“大部分人都不會主動與我接觸,原因不詳,我對此不感興趣,但結果我很滿意。”
“如果以後你身邊隻剩下我了,你會覺得無聊嗎?”她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變化。
然而這人通常情況下神情自若,好似對什麼都沒有意見,天塌地陷他都是情緒淡淡的。
頭頂刺眼的路燈照在兩人臉上,四周環境昏昧黯淡,這束光顯得他們在彼此眼中都無比亮眼,仿佛全世界都隻有對方一般。
莉芙拉心猿意馬地胡思亂想着,完全沒注意到他上揚的唇角,好半晌才聽到他說:“你問過許多答案相同的問題,如你所見,社交對我來說意義不大,至于無聊,和一群酒肉朋友待在一起應該會更無聊。”
“你完全搞錯了重點。”
她眉頭緊皺,站起身就往前走。
沒走兩步她又折身回來,别别扭扭地坐下。
“對你來說文字的意義是拐彎抹角,那已經失去了文字原本的意義,我建議你有話直說,否則也有耽誤對方時間的嫌疑。”艾爾海森靠着椅背,目光帶着淡淡的審視。
她冷冷地哼了聲,扭過頭盯着别處:“戀人的意義不就是時時刻刻都能看出對方話語中隐藏的真意嗎?我别扭的話,你就不能假裝聽不出來,順着我的話往下說嗎?”
文字與戀人的意義。
他攤開膝蓋上的書本,剛翻了一頁,聞聲微微擰眉:“明明你可以解決的問題,卻要麻煩他人,我不是很理解你的心思。”
“艾爾海森!”莉芙拉冷不丁拔高音量,聽得他眼眸微眯,“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位直白的戀人,那你完全找錯了人。”
周圍空空蕩蕩,街道冷清,确實是個适合争吵的地方,即使聲音再大也不會影響其他人。
“很新鮮的發言。”艾爾海森合上書,刮了她一眼,“容我糾正,找錯人的是你。”
這句話簡直是在拱火。
莉芙拉被他三言兩語堵得啞口無言,他說話總是一針見血,而且絲毫不留餘地,被他氣到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且簡單。
她說不過他,他往往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不容他人置喙,就連她也不行。
他說話漠然無情的模樣,好像剛剛在智慧宮那樣莊嚴神聖的地方偷偷親吻她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究竟是如何做到同時擁有兩副面孔的。莉芙拉凝望他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她挫敗地垮下臉,語氣陰沉:“克莉絲汀說的沒錯,我早就應該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到底一直在對你抱有什麼樣的期待。”
“我認為,私自對他人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是對人的冒犯,你的期待完全是你主觀臆斷對方會做出某種行為或者達成某種結果,我并不是那種人,你也沒理由對我失望。”艾爾海森垂下眼,嗓音混在夜風裡有些涼涼的。
和他這樣的人談情說愛就像在對牛彈琴,莉芙拉感到無比心累。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理性主義者,看待事物,他都用極其刁鑽苛刻的眼光,她有時想和他聊聊天,艾爾海森總會用學者的思維把她勸退,話不投機半句多。
氣氛陷入長時間的僵持與死寂。
艾爾海森觑見她逐漸垮下來的臉色,接着道:“上述都是我會對大部分說的,你或許不愛聽這樣的話,但我自認為我的話算是中肯的,并不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不,你已經傷害了我。”她蔫頭聳腦地低下腦袋,就快要埋進膝蓋裡。
耳邊隐約傳來一聲極輕的笑聲,緊接着,他出聲:“說回剛剛的話題,如果我身邊隻剩下你一個人,那也是我喜聞樂見的事。”
“…能不能再直白一點,我不想去揣測你的想法。”莉芙拉耳朵微微動了下,被發絲遮擋的唇角不可自抑地彎起弧度。
艾爾海森說:“該回家了。”
“……”
“不餓?我聽到你肚子叫了。”
她捂住小腹,“你真讨厭,誰讓你聽的。”
兩人幾乎同時站起身,心照不宣地朝餐廳的方向走去。
艾爾海森也有不擅長做的事,家裡的廚房基本上沒有人使用過,他對飲食比較随意,通常他不會想花大量的時間在鑽研菜譜和清洗餐具上,因為他明明能去餐廳解決一頓飯。
在這一點上,莉芙拉的觀點難得與他不謀而合,她讨厭油膩膩的碗碟和做飯失敗後髒兮兮的廚房,她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
她沒忍住問道:“剛剛在智慧宮,我走以後,沒有人發現吧?”
“你指的是什麼?”
“你别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艾爾海森眉梢一挑,目光投向她泛紅的耳垂,視線稍帶玩味,“我确實不知情。”
“…就是那個,你在智慧宮對我做的事啊,有沒有其他人看見?”
他頓住腳步,側眸看向她略顯急躁的臉龐,唇角笑容很淺:“抱歉,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意思,可以說的直白一點嗎?”
莉芙拉咬住唇瓣,唇色變得有些蒼白,她呼吸急促,心一橫,踮起腳朝他吻過去。
下一刻,他忽地露出恍悟的神情,擡腳向前走去。
“當時智慧宮已經到了閉館時間,沒有人看見你去過,你大可放心了。”艾爾海森說。
她的吻落了空,結果腳下一個趔趄,勉強扶住他的胳膊才穩住。
艾爾海森除了是個自我主義的書呆子,而且還是個性格有幾分劣性的學生。
他偶爾顯露出來的幼稚都會把莉芙拉當成逗弄對象,這也是某種興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