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紀風做完一套檢查下來,付錢,給陸錦和拿吃的,回來的時候就傍晚了。他坐在病床旁,把小桌子從床側翻轉到床上擺着,打開了餐盒,一陣熱氣冒出來。
陸錦和把書收起來:“謝謝警官。”紀風微微笑笑,他已經不能借口說這是職責了。他擺弄着餐具:“對不起啊,說馬上回來花了這麼長時間。”
“我等得了。”陸錦和把飯菜夾起來,一口一口小小地嚼着,他的臉依舊這麼蒼白,紀風在一邊借着桌子撐住腦袋,嚴肅地盯着他。
陸錦和感覺怪怪的:“怎麼了?”
紀風木着臉搖搖頭:“沒什麼。”
“噢。”陸錦和擔憂地在他臉上掃了幾眼,紀風站起身,伸手把他手腕上的的頭繩滑出來,起身站到他的身後,雙手輕輕攏住他的長發,娴熟地綁起來。
“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嗯,我已經退燒,晚一點我們就可以出院。”
陸錦和躺的病床前就有一面小鏡子,他看到紀風面無表情,金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犀利,他沒有用梳子,但是頭發理的很整齊。
“你很熟練啊。”
“是的,我以前……也有一個朋友,也是長頭發。我們從大學就認識。”
陸錦和的手愣在半空,什麼意思?他已經有人?
“他已經不在了。”紀風把最後繩結收束好,往後靠住牆,光線傾斜角度變化,光亮完美避開了他的面孔。
“他怎麼了?”陸錦和有些緊張,他注視着紀風的喉結上下滑動一下,紀風輕輕開口。
“我們從警校畢業那天,他們隊緊急集合執行任務,他和歹徒同歸于盡。”
陸錦和一時間有些震驚地說不出話,他悶頭吃起飯菜來,自己不該講這個話題。
“我剛剛突然發現,你的側臉跟他好像啊。”紀風笑道,幾聲笑過後,又輕輕地講,“我想起他來了。
陸錦和吃完,喝了口水。紀風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陸錦和沒說什麼,隻是默默靠在了他身上,紀風抱住他,把頭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啜泣聲傳來,紀風哭了。
陸錦和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也有點理解,紀風為什麼會對他格外關心,讓他吃飽穿暖,不顧一切保護他,這不僅僅是一個警官職責内的事情了,一定有什麼私人情感。
因為陸錦和,和紀風之前的朋友長的很像。
“你們當時……是戀人關系嗎?”
“不,不是。”紀風的鼻音傳來,“我對他有情感,但是我一直很猶豫,遲遲沒有表白。”
“他叫什麼名字?”
“叫……洛誠。”他抱着陸錦和淚眼模糊,一下回到那天下午。
他盯着眼前的告白信,指尖拂過信紙,他還在猶豫,他拿起筆,準備在後面寫下洛誠的名字,信封擱置在一邊,上面已有了絲絲灰塵。
他有些緊張,今天是畢業典禮,他跟洛誠約定了,今天他們要一起去畢業典禮現場,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過來宿舍找他。紀風盯着筆尖,遲遲不下筆。
肩膀被人猛地敲了一下,“喲,給哪位小姑娘寫信呢?”還是一樣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力度。
“才沒有……”紀風迅速把信紙收起來。
“我看看我看看。”洛誠手指夾住信紙,把他的告白信一下子從懷裡抽了過來,他認認真真地看,紀風在一旁緊張地纏着自己的手指。
“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好老套的的開頭……”他吐槽着往下看,“想不到你平時一個高冷男神,心思還挺細膩。”洛誠把信紙折起來還回去,“祝你表白成功。”
他的聲音明顯沒剛剛那麼亢奮了,紀風感覺他失落了很多,洛誠拍拍他的肩膀,“我們走吧,再不去集合,畢業典禮就要遲到了。”
笨蛋,這封信是寫給你的呀!紀風心裡大喊,他抖抖腿,給自己捉急,“紀風你也太慫了,趕緊表白呀!”
“洛——誠!”
洛誠轉頭,奇怪地看看他,“怎麼了?”
“沒什麼。”紀風起身穿外套,迅速走幾步,牽住了他的手。他們經常做這種事,其實在别人看來也沒什麼不正常,幾乎從第一個學期結束前,警校同一屆的學生都知道他們是好朋友。
好朋友牽牽手沒什麼好奇怪的,洛誠晃晃紀風的手。
“轉眼我們就要畢業了,我跟你不是一個單位,到時候應該會分開吧。”
的确,當時紀風在特警隊,洛誠才是刑警。紀風也确實沒想到,去到首都後,上層改變編制,解散了特警隊,他們讓紀風自己選擇,紀風毫不猶豫選了刑警。
“也許我們還可以一起呢?”紀風捏捏洛誠的手。
“我覺得……幾率不太大。”洛誠聳聳肩,“不過繼續當朋友還是可以的。”
“嗯。”他緊緊握着洛誠的手。
“你不是有一個表白的對象嗎,她應該和你們一起吧。”
“我表白的對象其實是——”紀風突然拉高自己的音調,刑偵隊的哨子也突然響起來,洛誠甩開了他的手,沖了出去“……你。”
“我們晚點回來再說!”洛誠朝着刑偵隊的方向瘋跑,那天驕陽似火,他沖着紀風擺擺手,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何止是戀人,最後他們連做個普通朋友都沒成功,紀風以優異的成績被分配到首都,臨走的那天,他才接到洛誠死亡的消息。
他整個人,除了有天塌的感覺,就是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告白。他被調到了刑偵隊,時而還幻想着,也許哪天洛誠會站在刑偵隊的辦公室裡。
一等就是六年。
紀風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才回過神,自己懷裡的不是洛誠,而是陸錦和。他擦了一把臉。
“對不起,我失态了。”他匆匆站起來往外走。陸錦和看看自己的肩膀,濕了一片,他盯着紀風的背影,他一開始覺得紀風很冷,不怎麼會講話,現在看來,他的心思還是很細膩的。
這種失去前任的失落故事,他聽到過太多,他記住的,卻隻有紀風這一版。
不為别的,嫖客講時,不管有多生動,他依然是個嫖客。
紀風一口氣沖進了醫院的樓梯間,發瘋似地沖上頂樓,一腳踹開醫院頂樓的門闖了出去,他扒住樓台邊緣的鐵絲網牆,那口氣總算吼了出來。
“你不是說晚點回來——為什麼,為什麼還不回來!為什麼,啊——”
沒人理會他,賽博的城市太過于忙碌,空中客車無情地從天上掠過,高樓大廈的霓虹燈發着五顔六色的冷光,街上的行人各走各,嵌在大氣輪廓的行星亘古不變,依舊這麼轉,恒星發着光,天天都是一個樣,一個蠢樣!
紀風氣呼呼地拍了拍欄杆,一口氣沒喘上來,惡狠狠地咳了幾聲。他的身體因為過于忙碌,也變差。他深呼吸,把手放下來,插住口袋,他還記得,陸錦和還在等着他呢。
他轉身回去,時間還在繼續往往下流。
“有什麼東西還要收拾的嗎?”紀風轉轉,陸錦和抱起一個背包,拍拍:“沒有,都在這裡了。”
“那我們走吧,我結完帳了。”紀風伸手,攬住陸錦和的肩膀,把他的背包甩在自己身上。和陸錦和往街上走。
“你今天不忙嗎?”
“不忙,我昨天開槍被停職。”
“唔。都怪我。”陸錦和小小聲說着。
“不怪你,怪程林。”紀風低頭吻了吻他的耳朵。“你以後也不适宜去那裡住,太危險。”
“那怎麼辦?”
“我們……過幾天找個房子一起合租吧。”
“這樣好嗎?”
“我沒什麼問題。”紀風不自覺抱緊了陸錦和。
“那,我也沒有。”陸錦和看了看紀風,手指卷了卷自己頭發,“我們現在,算是戀人……嗎?”
紀風轉頭看着别處,沒有聽清的樣子:“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怎麼跟我走這麼近啊,你不是警察嗎?”陸錦和笑着調侃他。
“你是好公民啊,我為什麼不能跟你走近點。”紀風有點委屈地撇了撇嘴。
“好好好,警官先生。”陸錦和轉頭,仰着臉看他,餘晖打在他的臉上,精緻的臉蛋動人。紀風看着他,低頭伸了伸脖子。
陸錦和把他帶到街角旁的一隅,紀風左右看看,兩人的嘴唇輕輕碰了碰。
紀風笑:“不愧是黃金夜場的人啊,就是會勾引。”
“哪裡,我得先看得上你啊。”陸錦和調皮。
“我可得警告你,不要勾引警察。”紀風嘴上硬硬地說,眼睛溫柔地看着懷裡的小狐狸。
“報告警官,我清楚。”
他的金色眸子閃了閃,“來吧,我送你回家。”
紀風停職之後,他的事情一下子變少,一覺睡到大天亮,然後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玩手機,浏覽兩個人未來的住處。
陸錦和則快速地收拾東西,程林的幫派正在被督查圍剿,他的财産也即将沒收,這意味着,陸錦和未來,不管幫派是否還在,他也要強制離開了。
督查的名聲是出了名的壞,他可不想被這群人找上麻煩。紀風已經給他發了短信,說自己找到了新住處,還附帶了幾張新房的圖片,看起來還行。
關于新工作,陸錦和還在找,他隻有高中學曆,在首都找工作,變得格外困難。紀風也察覺到了,悄悄寫了封信給警局,看看他們有什麼就業崗位。
總之,一切進行到現在,似乎都沒出什麼岔子,十幾天過去,陸錦和終于搬到了新家,和紀風住一起。
新家對于兩個大男人來說或許有些狹窄,陸錦和待在紀風身邊,感覺自己還能接受,他也不是矜貴的人。
紀風從浴室出來,“錦和你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陸錦和看着電腦,他還在浏覽招工網頁,點了點頭。
“不差着一時半會,你待會再看也行。”紀風坐過來,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我着急啊……”陸錦和推開黏糊糊的紀風,兩人大概僵持了十來分鐘,陸錦和還是拗不過他,起身找衣服。
轉身看見紀風看着他,他歎了口氣,回來吻了吻紀風。
“早點休息。”
然而紀風心裡想的是——錦和終于肯主動吻我了。陸錦和看到他一臉傻樣,跟他刑警執勤的樣子,剛好相反,他又好氣又好笑。
“想什麼呢?趕緊回房間。”
“嗯嗯。”紀風擺弄着電腦,假裝全神貫注地看着頁面:“我來關機。”
陸錦和拿他沒辦法,轉身進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