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肯定不會聽話，陸錦和洗完澡，他還沒回去，坐在地上玩弄手機，紀風聽到開門聲，擡頭一看他，眼神都直了。
“怎麼了？”
紀風看着他：“你今晚……好看。”
陸錦和的黑色絲綢睡衣凸顯着本來就白皙的皮膚，襯托着他的玉臉淡唇，像是上千年前的古畫中走出來似的。他聽了，皺皺眉頭，但還是笑了一下：“我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看……”
紀風頓了頓，收回眼神，醒悟過來，自己不應該，對一個之前幹那種行業的人，說出這種話：“……對不起。”
陸錦和收拾了一下自己擺在桌子上的筆記，沒說什麼話，徑自走回了自己房間。紀風站在後面，安靜地隻剩下外面雨滴拍打的聲響，在屋裡慢慢回蕩，他默默地站起來回到自己房間，關燈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闆，反複譴責自己。
電話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紀風輕輕罵了一聲，他把手機拿起來，那個号碼他不認識。
猶豫片刻，他點了接聽鍵。
“喂？”
“紀風嗎？”他仔細在腦海裡回憶這個聲音，然而有些過于陌生了。
“是。”他坐起來。
“是這樣，秦能和李正一個星期前接到任務，他們出去了，現在也沒回來。”
“你是誰？”紀風聽了雖然驚訝，但還是保持着自己的警惕心。
“唉，我是過來檢查的督查。”紀風皺着眉頭，督查以殘忍出名，但是他不太可能對紀風這種編制人員撒謊。
“你讓我怎麼信你？”
“你的警号。”小督查笑了一下，說出他的警号。
“這不能說明什麼。”紀風聽完了淡定地回答。
“哦哦，你偏偏要我說出你最近做了些什麼，是吧？”
紀風下意識往房間裡陸錦和的方向看了看。
“你說吧。”
“你作為一個公職人員，跟一個有違紀前科的人談戀愛，真的好嗎？”紀風聽着，默默握緊了手機。
“要我說你對象的名字嗎？我可不敢保證我們的通話是保密的——”
紀風沉默不語。
“好吧，看來你一定要我說了，他叫陸——”對方幹笑了幾聲。
“停停停，我信你了。”紀風惡狠狠地把肺裡的那口氣吐出來，督查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惡心，完全就是偷窺狂。
“注意交際啊，紀警官。”
“說回我隊友的問題。”紀風的語氣本來就冷冰冰，現在他心裡窩火，聽起來更加恐怖了一分。
“好，片兒警讓他們去協助追捕成名，現在一個星期了，他們不僅沒有任何消息，而且已經失聯。”
“怎麼會這樣？”紀風壓制着自己的情感，手指攥緊了自己的被子，冷汗從掌心沁出來。
“我猜是出事了。”督查的聲音變得認真起來。
“他們出事，不是你們的職責嗎，怎麼來叫我了？中央警局又不是隻有我這個刑警。”紀風往床上靠。
“紀風警官，你是這起案子的負責人，也是他們兩個的隊友。”
“我已經停職了——”“我已經向上級給你申請過提前解除，已經通過。”紀風抹了把臉，下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行吧，感謝督查大人。”
“不用謝，明天刑偵辦公室八點準時集合，我們要出差，給你點時間跟你對象道個别。”督查挂斷了通話。
紀風放下了手機，他從床上起來，把手握在門把手上，摩挲着把手上的鏽迹，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要去跟陸錦和說一下。
畢竟，他們兩一起生活本來就不太現實，那個督查的态度還算緩和，語氣還算隐晦。如果陸錦和對他不太上心，如果陸錦和夠聰明，認得清現實，應該會在他出差的那段時間另尋新歡。
想到這裡，他握着把手的的手不自覺又松了些。
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他的臉，慢慢與洛誠的臉重合在一起，他咬牙，閉上了眼，用力按下了把手。
客廳很安靜，他們的小屋位于頂樓，遠離了空中客車的道路高度。旁邊同高度的樓裡也隻有辦公層，現在這個點，都下班了。他憑借着記憶中屋子裡陳設的位置，悄悄摸到了陸錦和的房間把手。
門縫裡還透着光，他并沒有聽紀風的話。可能還在網上求職。
紀風猶豫片刻，按下房間把手，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他看到陸錦和坐在一邊，認真地看着電腦，他沒有看清門縫站着的是誰，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紀風嗎？”
“是我。”紀風壓低了聲音，盡量地柔和地回答他，他怕平常那冰冷地腔調吓到陸錦和。
“怎麼了？”
“嗯，過來看看你，還不睡呢？”
“哦，我——現在就，馬上。”陸錦和把電腦合上。他看着紀風，他的聽話讓紀風有些心疼，手拍了拍身邊，示意紀風坐過來。
紀風坐下來，單手抱住他，拉上了台燈。
“找的怎麼樣了？”
“我找到一個編外幼師的位置，他們說願意找我去試試。”
“教小孩子嗎？不錯。”紀風點點頭，半晌，“是這樣，我隊友失聯了，上級要求我一定要去出差……看看。”紀風頓頓，實在沒想出什麼詞，能比“看看”更溫柔，在這個時代，警察出事，就是九死一生。
“哦。”陸錦和懵懂地點着頭，靠住了他的胳膊。
“你也知道的吧，我們其實，很難在一起……所以我出差的時候，你就再找一個人吧，我不怪你，沒必要一直在我身上死磕……洛誠這段感情，是我的問題，我是說！你沒必要跟我一起扛的，你以後——”
靠着紀風胳膊的陸錦和笑了幾聲：“你在說什麼啊，紀風。”
紀風愣住，他沉默下來，梳理着自己腦子裡狂亂的思緒，飛快地想着自己應該怎麼和陸錦和解釋。
“我清楚，督查會找你麻煩吧。”陸錦和慢慢靠在紀風懷裡。
“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紀風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清楚了，眨眨眼看着他，“我願意就這樣遮掩下去的。”
“我不介意。”陸錦和認真地注視他。他摟住紀風的脖子，主動伸過去，兩個人相處好久，今天才第一次相互吻住。
紀風松開嘴，抱緊了陸錦和，吸吸鼻子：“謝謝。”陸錦和看着他，掐了掐他的臉：“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你真的願意嗎。紀風心裡惴惴不安的想着，有些誠惶誠恐，别人結婚時的詢問，他們相處的時候就有了。陸錦和把膝蓋上的筆記收拾了一下，他理了理被子。
“明天要工作，你快休息吧。”
“錦和。”紀風叫住他，扭扭捏捏地說：“那個，今晚我能睡你身邊嗎？”陸錦和一愣：“你是想……”他僵住片刻，伸手利索地開始解衣服扣子：“我可以的。”
紀風急忙伸手，慌裡慌張地打住他：“我不是那個意思！”
空氣一下子變得暧昧起來，紀風克制着忍住自己不往下看，理智告訴他，現在還沒到那種地步，更何況，陸錦和的身體根本就沒恢複過來。
陸錦和拍了拍身邊，高興的笑替換了臉上隐隐的驚恐。紀風小心地繞過他鑽進被窩，他的身子骨那麼薄弱，紀風總是擔心自己輕輕一碰就會把他碰碎。
陸錦和躺下來，兩個人四目相對，在黑暗裡睜大着眼看清彼此。
“很久，很久都沒人這麼溫和地陪着我睡了。你也知道的，我幹那行根本沒什麼好人。”
“現在有了。”紀風輕輕伸手擁住他，陸錦和軟軟的，難怪那麼多人喜歡他。
“紀風，别離開我。”他的手摸索着，握住紀風的手。
紀風沒說話，隻是吻了吻他。
紀風醒的時候，陸錦和還在睡覺，他輕輕爬起來，給他理了理被子。往浴室那邊走，他想陪陸錦和久一點，但也不想得罪了督查。
陸錦和把洗漱品擺的整整齊齊，牙膏也擠到了前面，紀風輕輕一點，白色的膏乳就溢了出來。
我以後都用不上和牙膏較勁了。紀風盯着鏡子裡刷牙的自己，默默地想着。
浴室裡充斥着陸錦和身上的香氣，或許有些賽博市井的輕浮，但是依然沁人心脾，他以前自己的浴室，總是有股案發現場的腐爛氣息，總是想盡辦法，依然沒能清除掉。
他穿上大衣，好好的看了眼自己。
已婚男人。心裡不覺這麼想着
“你遲到了。”督查坐在刑偵大隊裡，盯着他看。
“一分鐘。”紀風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時間是很寶貴的，紀警官，你是特警畢業的，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紀風瞪着他，金色的眸子閃閃發光：“我們進入正題。”
“你還真是急性子呢紀風。”督查把煙盒掏出來打開，對他使了個眼色，“來一根？”紀風搖搖頭。
“嚯，你這個位置，這個年紀不抽煙，還挺罕見。”督查把眼神轉移到自己的煙盒上，啪的一聲合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陳河。目前就是個五級督查，是從部隊轉過來的。”
紀風找了張凳子坐在他的對面。督察要麼找警隊軍隊的天之驕子，要麼找劣迹斑斑，違紀嚴重的——大多數是後者，他們沒有價值，好用來做消耗品，天之驕子則絕不可能是五級督查，而是直接去一級二級，或是精英層，全國數下來也沒有幾個精英督查，這個級别需要一些天賦異禀又慘無人道的“人才”。
督查負責在各種社會場所和暴力機關裡面找茬，整體紀律很差，名聲也自然很不好，再加一級二級下手殘忍，殺伐果斷，所有人能離他們遠點就遠點。
紀風譏諷地冷笑幾聲：“當時幹什麼進的督查？”
“你别笑我，我當時在軍隊，趁着假期去夜場，被當場抓獲。”陳河喝了口水。督查的大檐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怪怪地笑笑，“現在我是督查，也沒人管我是不是去夜場了。”
紀風不笑了，惡狠狠地盯着他看。
“小心步我後塵，紀警官，他們可不會管你和陸錦和是否真愛。也不會看陸錦和是否改邪歸正。”陳河這幾句提醒并不出自惡意，但多年的督查經驗告訴他，眼前的紀風正在準備暴起。
果然，紀風騰地站起來，緊握着拳頭。
“哎哎哎，冷靜。我們借一步說話，上我車。”陳河心裡有些害怕，因為紀風整整比他高了一個腦袋。他拉開玻璃門把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讓紀風先出去。
紀風平息着自己的憤怒，他在陳河的車上大大咧咧的坐下來。
陳河得罪的人多了，倒不怕他這一個，他裝作淡定地點火。
“我們先去他們聯絡的最後位置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