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風坐在副駕駛上,車子是自動駕駛的,從首都到失聯現場,大概要駕駛五六個小時,陳河已經睡過去了。
紀風盯着窗外的景物飛快劃過,沾着雪的玻璃微微反着他自己的臉,他還惦記着陸錦和。
那個敏感又有點粗心大意的人,教的好小孩子嗎?他撐着腦袋歎了口氣,自己現在離開首都幾千公裡,短時間内見不到他了。
比起生活已經回到正軌内的陸錦和,秦能和正哥的安危好像更加要緊一些,紀風沒想到成名會這麼兇悍,三個片兒警和兩個刑警,全給弄失聯了。
他皺了皺眉,感覺這是一号不好惹的人物。
等到他們到達失聯現場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飄雪。
“首都就是好啊,降雨還能稍微溫暖一些。”陳河打了個噴嚏,拉上了身上大衣的開口。紀風抽出警棍,警惕注意着小徑四周,他們最後一次失聯,是在一片森林裡的破舊小屋裡,很符合兇殺案嫌疑人的風格。
中午時分安安靜靜的,連幾聲鳥叫都不曾有,路上薄薄一層雪,和泥土混在一起,靴子踩上去,嘎吱響聲孤獨地回蕩在森林四周。紀風看着自己呼出的霧氣,轉頭問被凍得哆哆嗦嗦的陳河:“我們離那裡還有多遠?”
“一公裡左右,媽的,這種天氣就應該躲在屋子裡,開瓶好酒,抱個婆娘,而不是被狗屁一級叫過來找屍體……”他在後面絮絮叨叨,陳河盯着自己的腳下,突然一腳陷進雪坑裡,一窩鳥飛了出來,他當場吓得腿一軟坐地上。
兩個人本來就精神緊繃,這麼一弄,讓本來就嚴肅的空氣更加緊張。
“看仔細點腳下。”紀風把陳河拉起來。“這個成名之前,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知道,我們查閱了他大量資料,發現他的簡曆基本為空,這個身份有可能是僞造的。”陳河吐了口剛剛飛進嘴裡的泥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在潔白的森林裡留下幾行腳印。
“你是……陸錦和先生。”校長翻了翻他的簡曆,陸錦和有些緊張,他咽了咽口水。
“之前有參與這個行業的經曆嗎?”
“沒有。”陸錦和站得端端正正。
“别太緊張。”校長笑了笑,擺了擺手,“放松,放松,呃……你是高中畢業。”他皺皺眉頭。
“是的。”陸錦和深呼吸幾下,他發現自己完全放松不下來,他最怕自己求職的時候,因為自己是高中畢業就被拒絕。
“還有,你以前被賣到夜場做生意。”校長推了推眼鏡,帶着些許不屑地眼神看着他。
“是的,我絕對不會再回去了。”陸錦和眨眨眼睛。
“好吧,我得先試用你一段時間。我無法向那群家長們保證一個曾經賣過身的人,是否會像孩子們輸出正向觀念。”
陸錦和聽得心髒往嗓子眼那蹦。
“不過因為我們這邊缺人手,我願意用你一段時間,看看效果如何。你去當個輔導老師吧。”校長把簡曆往垃圾筒一扔。“歡迎,陸老師。”
陸錦和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來。他高高興興地出了辦公室。摸出手機,迅速打了條短信給紀風,跟着其他老師走了。
紀風拍拍手電筒,他們所在的緯度很高,雖然才兩三點,天就已經開始暗下來。手電很不争氣地閃了兩下,滅了。
陳河從懷裡掏出一根棒棒,把頭部拽開,那根棒子散出大股白煙,一邊燃燒一邊發着紅光,在雪地上滲得慌。“應該快到了。”他說道,把棒子遞給紀風,自己看了一眼給GPS。
紀風把發光棒舉高,四處照了照,他突然看到大樹底下那一條劃痕,他蹲下來,用手挖了挖,發現下面一片劃痕。
“陳河,你看這。”
陳河把腦袋湊過來:“好像是人的指甲劃的。我們離他們還挺近的。”說完就把肩上的□□放下來,拉了拉槍栓。
清脆的槍栓聲靜靜在樹林裡回響。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紀風把手槍掏出來。他把發光棒放在地上,又嘗試着敲了敲手電,亮了。
通透的光線指向遠處一片空地,照在一個黑糊糊的大物體上,是一棟很傳統的木屋,看上去有點年頭了。
“要不要叫增援?”
“先别,我們還不知道屋子裡有什麼,萬一隻是護林員——”灌木叢旁邊突然竄出一隻兔子,吓得紀風趕緊端起槍。
他可不敢出個什麼三長兩短,這樣回去怎麼見陸錦和。
陳河舉着槍往前走,紀風往後搜了一下,周圍除了那片劃痕,什麼都沒有。兩人慢慢走進那個木屋,他們警惕着靠在門旁邊。
陳河豎起三根手指,紀風盯着他的手,肌肉緊繃。
三,二,一。紀風擡起腿,一腳踹開了有點腐朽的木門。陳河姿勢老練地蹿進去,紀風看了看,暗暗在心裡贊賞,出了部隊這麼多年,動作一點都沒落下。
這就是督查的優勢,那些沒動作沒功勳的違紀爛人,督察局還是不會要的。
屋子不大,黑漆漆。兩個人睜大眼睛在黑暗裡搜尋半天也沒見着什麼,陳河掏出一個老式打火機,把牆角的蠟燭點燃。
紀風驚叫了一聲,那三個片兒警窩在牆角,身上隻穿着薄薄一層衣服,陳河見狀,把手機打開呼叫大部隊。紀風沖上去晃了晃他們,兩個大概已經在這個冰天雪地裡犧牲了,還剩下一個人有點氣息。
他晃了晃那人肩膀:“醒醒,别睡!”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他披上。
“唔。”那個片兒警動了動,突然睜開帶着冰花的眼皮,發狠地扒住紀風肩膀。
“不凍港……不,凍港,他們去了……”說完就松手。
“喂喂喂!”紀風看着他閉上眼睛,又用力的晃了晃。陳河過來摸了摸他的脈搏,半晌,手指懷疑地往脖子上又摸索了兩下。
“他沒了。”陳河睜大了眼睛。“話說,穿着這麼點衣服,是怎麼在零下二十多度撐這麼久的。”
紀風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扶着額頭歎了口氣:“他剛剛說去了不凍港。”
不凍港顧名思義,就是一個港口,以終年低溫不凍而得名。陳河看了看GPS:“他們為什麼要去那裡?想非法越境?”
“非法越境,為什麼還要帶着兩個警察?”
“是要用他們的身份嗎?”陳河皺了皺眉。“會不會是因為不凍港治安不好。容易渾水摸魚。”
他們聽到外面傳來直升飛機的吵鬧聲,緊接着有片兒警,醫護和一個準精英督查走下來。那個準精英督查帶着面具,面具上有一道刀疤,紀風走出去,注意到他特地回頭看了看紀風。
“全死了?”督查拍了拍陳河肩膀。
“對。”他點點頭,轉身看向紀風,紀風瞪着他。“紀警官,我勸你和那些個三教九流遠一點。”
“不用你管。”紀風冷漠的回了一句。督查打開手電,進去檢查屋子。
督查除了檢舉,還會協助他們檢查大型惡性事件,尤其是什麼警察失蹤,士兵出逃。
而紀風甯可他們不來協助,他們來檢查就是想找茬而已,生怕編制人員私自背叛組織。他不屑地看了看他的背影
“這個人厲害,傳奇人物。”陳河拿出煙抽了口,“聽說從警校畢業的時候就被看上了。幹了六年,揪出三十幾個特别高層的大人物,二十來歲就已經接近精英督查。要知道現在那些個精英督查,都是些三四十歲的老家夥。”
紀風敷衍地哦了一聲,心想這就是找茬王
“這可能是他成為精英督查的最後一個案子。真好啊,我這輩子都到不了二級督查。”陳河手中的煙慢慢燒起來,他注視着那些戰友的屍體被醫護人員擡走,感慨地說了句:“說不定,我以後也會像他一樣死在任務途中。”
紀風歎了口氣,山谷傳來幾聲狼叫,他朝着那個方向看去:“我以前也有個同學死在任務途中了。”
陳河沒回話,把煙掐滅,轉身上了大部隊的車,紀風這才想起來,陸錦和給他發了消息,他還沒看。
打開,錦和發的是:紀風,我被錄用了。
紀風看到,笑了。大雪下得兇起來,雪花慢慢落在屏幕上,他收起手機,上了車,陳河遞給他一杯熱巧克力。
陸錦和收拾着孩子們玩剩下散落一地的玩具,他要把箱子都搬到紫外線房間消毒。
校區的老師陸續下班,他們互相剛認識,都不知道陸錦和的經曆,隻是笑着和他揮揮手:“還不下班呢陸老師。”
“哎,很快。”他笑,把玩具搬回屋子,打開了燈。然後就是負責檢查教室有沒有關好。約莫半小時,校區沒什麼人了,陸錦和這才使勁一拉總電閘,然後看着每層樓的燈管慢慢熄滅。
首都的雨下得很大,他打傘走在路上,鞋子已經浸透了水,一聲雷響劃破天空,在他的頭頂上炸裂,讓他有些害怕。
不知道紀風現在在幹什麼。
紀風看了看時間,九點,他躺在九點床上,看着陸錦和的通訊錄,思量着要不要打過去。
“幹什麼呢?”陳河把資料扔他身上,“忙着跟夜場老婆聯絡感情?”
“去你的。”紀風沒給陳河好臉色,按下了通話鍵。
陸錦和很快就接了,他正在吃飯。
“今天幹的還順利嗎?”
“順利。”陸錦和一邊往嘴裡塞菜一邊回答。
“明天我去不凍港,給你帶點補身子的。”
陸錦和笑了,笑聲很溫柔:“不用。”
紀風聽得心都化開,怎麼會有男孩子笑這麼溫柔。他可真是煩透了警局那一群臭老爺們。
“你呢,怎麼樣?”
“我沒事。”紀風窩在被窩裡,嘴角要咧上天,陳河在一邊看資料瞅了瞅他,沒好氣的想着:“媽的,欺負我沒老婆是吧紀風。”
“首都炸雷了,我害怕。”
“别怕,等我回去。”
“你明天還要工作,早點睡,晚安。”陸錦和夾着手機,收拾着桌子。
“好好好。”紀風這才收起笑臉。一擡頭看到了陳河那張臭臉:“紀風你真的雙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