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邊境裡都有啥?”紀風坐在草地上,晃蕩着腳,看着遠處那棟恢弘的灰色建築物,高牆聳立。
“五環。”貓子嚼着根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們跟我講邊境有五環已經講一個星期了。”紀風翻了個白煙。
“是啊。”貓子一臉淡定地看着他,“确實隻有五環。”
“那五環裡放的什麼東西?”紀風踹了貓子一腳,“别留懸念了。”
“我們是怕無辜的人死在那裡,每個進入邊境的人,幾乎都被提前判定稱死刑,你這個被上司冤枉在這裡的,大可不用着急着往裡面沖。”
“不往裡面沖,我也出不去啊……一輩子困在這裡,是吧。”紀風瞟了賊眉鼠眼的貓子。
“唔,呆在這裡不好嗎,邊境的士兵定時給我們送飯送菜。”
“那是因為外圍就剩我們這十幾個人了。”紀風往四周看看,全是屍體,要麼是渾身受傷被内環扔出來,要麼是紀風和另一群一直呆在外環的,身強力壯的一批人,在競争中被他們給幹死,現在剩下他們十幾個人,資源終于可以平均分配了。
“是啊,他們把你扔到這裡,本就沒想着你可以從裡面出來。”貓子憐憫地瞟了紀風一眼,這可憐孩子,天天想着逃跑。
“也不是沒路不是?紀風斜眼看了貓子一眼。
“我勸你别想,你要是像塊垃圾一樣被扔出來,我可不管。”貓子躺下來,掏出毯子蓋在身上。
“跟我講講吧。”紀風盯着那棟灰色建築物。
“你到底為啥這麼想出去?”貓子氣地一下子踢掉毯子,看着自己身旁這個不成器的朋友。
紀風盯着那棟建築物,定格動畫一樣地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着貓子,盯得貓子内心直發毛。
“有個人還在首都等我呢。”他一字一句的講。
“誰?恩人?戀人?”
“愛人。”紀風淺淺吐出兩個字,有意要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你這小子挺長情啊。”貓子沉默了,過了一會,“今晚還是這個位置,我來教你怎麼進去,下周一,你一定要争氣點。”
紀風一愣,他沒想到貓子的嘴會這麼好撬。
“你……當初因為什麼事情進來?”紀風小心翼翼地問,貓子從來沒有講過,其他囚犯倒是像吹噓光榮事迹一樣的,把自己的“光榮事迹”在紀風面前喋喋不休地反複講。
貓子看他一眼:“鄙人是精英督查,灰貓。”
咋,大佬竟在我身邊?紀風整個人呆愣原地,“是二十幾年前,那個一個人搞定十五個綁匪的,灰貓?”
“正是在下。”貓子早已習慣了來自外人驚訝的眼神。
“你怎麼進來了?!你不是代表督察部嗎?”
灰貓歎了口氣,聳聳肩:“好問題,可能是因為我輸了。”
“怎麼會呢?報紙上不是說你是英雄嗎?”
“屁的英雄!你看我有英雄的待遇嗎?要不你看看我現在在哪?”灰貓解開腰間的水壺,咳了幾聲後淺淺喝下一口水。
“咋回事?”
“簡單,被陸景恒退下來的,二十幾年前,我跟他競選最後的總督,我輸了,勝者現在控制着全球的治安,敗者被扔到了邊境,吃灰等死。”
“嗯?原來總督叫陸景恒啊……”紀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想不清楚自己到底輸在了哪……總之,當時的總督第二天就把我從家裡扔出來,流放到了這裡,跟你小子的經曆還有點像呢。”
紀風聳聳肩,他可不是精英督查。
“當時總督的要求是,這個人生活得幹淨,哼,我就不信陸景恒那小子生活能幹淨,這人私生活鬧騰的很,一年泡十幾個妞——好像還生了個孩子?二十多年了,這個孩子不知道多大了。不過他們說沒有證據,不算,總之,你今晚來,我今晚教你,你趁早出去回到你愛人身邊,省的老子身邊一個清淨。”
紀風看着他,貓子說到了他的傷心事,站起來,直到晚上,他再也沒講過一句話。
“首都,不凍港,薩克斯,湖城。”航一把陸錦和的狗牌捏在手裡玩弄。
“别玩了。”陸錦和瞪了一眼航一,他們剛從髒兮兮的火車上下來,列車長說好的三天,最後變成了一個星期——火車中途出了點問題,等列車長修好,這兩個人就不得不在火車上,又多泡了幾天,現在渾身都是煤渣,髒死了,活脫脫像是從煤礦裡爬出來的。
但是兩人顧不上這些,他們餓的很,整整一個星期,他們都隻能吃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面包,兩人衣冠不整地走在街上,劣質皮鞋把湖城車站的黃土揚起來。
“首都,不凍港,薩克斯,湖城。”航一不管陸錦和,除了把狗牌還給陸錦和,就是自己一個人神經兮兮地叨叨。
“你念的啥?”陸錦和斜瞥航一一眼。
“念念回家的路線,好讓我不至于中途想不開,自發卧軌而死。”
“呵。”陸錦和皮笑肉不笑地應和了一聲。
“你家裡還有人等你,你看看我這個老光棍,除了繼承父親哥哥的遺産,啥也沒有。”航一掃了陸錦和一眼,“你也别喪失期望,你跟爺到了不凍港,爺有你好吃好喝。”
“信信信,沒說不信。”陸錦和不耐煩地敷衍了幾句,湖城很熱,他感覺自己要悶死了,手一摸西裝外套,全濕了,他們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扔了繼續趕路,周圍的人穿着短袖短褲,扛着褐色的皮膚,好奇地看着他們。
“現在去哪?”
“我要找在湖城的□□,找不凍港的分部,這些人手上的刺青印着一隻北極熊的頭,你仔細看看。”航一四處張望。
“敢情你們還有分部啊……”
十分鐘之後,陸錦和住上了湖城的豪華大酒店,吃上了豪華海鮮大餐,穿上了最高級的西裝——就是黑不溜秋的,不好看,那頂帽子有些過時,上面按例印着北極熊标志。
“咋樣。”航一得意地看了陸錦和一眼。
“至少你真的讓我沒後悔,我可是跟了你一路。”陸錦和抱着個礦泉水瓶不放,咕咚咕咚地往自己身體裡灌水。
“别——後悔。”航一打了個響嗝,“五分鐘之後,做直升機去薩克斯的機場,再從薩克斯轉機到首都,再從首都回不凍港,對了,到了首都,我限你兩小時去探親,探完親就走,行吧。”
說道探親啊,“探親……”陸錦和出神地咬叉子,“為什麼不能從薩克斯直接飛回不凍港?”
“還不是因為……薩克斯的飛機不抗風雪……”航一疑惑地看了陸錦和一眼,“咋?不想回去?”
“也沒有。”陸錦和若有所思地把叉子放下來。
“内三環,這裡是内三環,所有囚犯……我希望你們可以知難而退,不要讓外環的囚犯去清理你們的屍體。”
紀風緊張地抱緊了手裡的槍,這局美其名曰讓各位摸摸槍,其實就是讓囚犯自相殘殺,選最後的十個人進二環。
他嗅嗅鼻子,這裡除了屍體腐爛的氣息,就是欲望的氣息,不管是為了金錢,榮譽,還是生命。
想想也是奇怪,二環出去的人,一下子就可以被提拔為精英督查——隻要經過了二環的督查筆試。
筆試對紀風來說不成問題,可是三環的囚犯,能輕而易舉把紀風按在地上摩擦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三環,經過了搶水搶飯搶資源的三輪的洗禮,他們現在如餓獸一樣兇殘。
不止是囚犯,哪怕是紀風,也快被這裡的欲望,心裡的欲望,強到給沖昏神智,他腦子裡開始頻繁地出現和陸錦和相關的東西,開始有些失智了,腦子裡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呼喊,陸錦和!
我感覺自己也快瘋了,紀風疲憊地看着手裡的槍,睡眠不夠,精神更容易淪陷,他瞬間明白了邊境的可怕之處,沒有精神支柱的人早就在頻繁地競争中,要麼被耗死,要麼像貓子一樣隻想頹廢等死;有精神支柱的人隻能被精神支柱折磨到醉生夢死,最後死在大腦制造的一片精神泡沫中。
他真想大吼一聲,真是受不了這個狗屁世界了。
“内三環……半個小時之後,你們的成功之路,人生之路,榮譽之路,向你們敞開了大門……”上面的典獄長在每一環的競争開始之前,都會做一番名利演講,把所有人的欲望都勾引起來。
“各位,三個小時,好好把握。”
血雨腥風,槍響,流彈,刺殺,紀風在在這三個小時裡感覺自己的精神頻頻出問題,他差點把槍口指向自己。
“……陸錦和。”
他一呆,腳步又開始動,精神恍惚之際,一個囚犯的槍伸進來,突然朝他開了一槍,紀風眼前一黑。
不對,沒死,槍卡殼了,紀風睜開眼,把自己身上的槍甩到了對面身上,那個囚犯應聲倒地。
他閉上眼,槍沒了,死定了。
哨聲響了,這場鬧劇結束。灰牆的遠方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引爆了一番,事後那個典獄長來清點,在場的隻剩下六個人,有四個人被一個人的□□弄死了。
“鬼才,這種情況下還做得出□□。”典獄長小聲地罵了一聲,“牆被炸塌一半。”
十分鐘之後,六個人坐在了考場裡,除了紀風之外的五個人詫異地盯着手裡的紙筆,紀風的眼神陰沉沉的看着講台上,站在防彈玻璃後的的主考官,是洛誠。
“考到八十分以上,你們出去,得到精英督查的榮譽,沒到九十分,就地死刑。不限時間,但三個小時之内不準交試卷上來,不限名額,但不許作弊。督察部不反感把你們全部着招進來。”
洛誠撩了撩長長的劉海,歪歪頭,“那麼,開始寫吧畜生們,你們要寫不會這題,可以直接拿桌子上的毒藥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安樂死,還是很舒服的,比邊境的子彈好受多了。”
紀風低頭一看,題目就是很平常的題目,不難,也不簡單,有初中的數理化,也有警察和督查必背的行為守則。
紀風輕笑一聲,這對他來說确實不難,對于那些個從小沒讀過書的混子呢?他們已經被判死刑了。
但三個小時……未免又有些煎熬,他煩躁地抖抖腿,陸錦和的臉更加頻繁地在他面前閃來閃去。
洛誠居高臨下地盯着那六個人,他的眼神焦點一直聚焦在紀風身上,這個人打破了邊境的最快速度——僅僅進來内環一次,他就殺到了二環,而區區這些考試題,也不會攔得住他。
“太強了,過去這麼多年,依然這麼優秀,不愧是他。”洛誠自顧自地嘀咕着,“不過,你怕不是……也要快被欲望折磨地瘋掉了吧……哈哈哈。”說完他又像陰謀得逞似的小小地笑笑,沒錯,他相當嫉妒紀風的移情别戀,這就是為什麼他要聯合總督一起把他送到邊境。
“被欲望折磨的感覺……是不是很不好受?”他在心裡默默地這麼想着,他得到最新消息,陸錦和代表不凍港□□去了首都,進了自家門,沒有找到紀風,失望地離開了,去了不凍港,他現在真的很想很想知道,當紀風靠着陸錦和走完了全程,最後卻找不到他,到底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