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端貴,銀紋袖袍錦光暗流、纖塵不染,平展柔滑的合着臂腕,隻露出截脂玉一樣的手指來,很是纖秀漂亮。
他瞧着那截骨秀白淨的手指,目轉傾念間,他壞心起,主意定。
再次對上秦王目光時,他舒朗一笑,搭在膝上的手擡起,卻不是去搭秦王探出的手臂,他濕冷髒污的手猛然握住莊與露在袖袍外的手指。
秦王面上一驚,便要掙回手去,景華沒給他抽身而退的機會,他像是逮到獵物的猛獸,極迅疾用力地攥緊他手指,溫熱燙着手心,端莊的人被他扯得搖晃,水窪渾濁成泥水,在二人的動作間浸漫向秦王袍邊。
景華就在這時候将手臂一撐,半借着他的力翻身而起,目光相抵近的頃刻,景華壞狠地笑着,握着他的手用力一拽,把他狠狠得拽向自己……
莊與被他扯得往前踉跄一步,一腳踩進了水窪裡,迸濺起的泥水兜身而落,淋了莊與一身,濁水髒濕了他銀錦衣袍,面上也沾染了髒水泥痕。
莊與慌亂着要掙脫,卻隻把水窪攪弄得愈發渾濁激蕩,亂漸的泥水把他弄的愈加不堪。
景華挨着濺落的泥水,看着眼前人驚慌惱怒的神色,驟然生出股痛快和興奮,既然不能“不合”,那便一起“沉淪”。
今日拽他入這泥水坑,一如十年前騙他入那亂世局,污水也好,紛争也罷,他既不能幹淨,便也要一起弄髒了他。
莊與含憤生怒,要掙脫他的鉗制。
景華就把那手指攥得更緊,拉扯中他笑得愈發狠絕愉悅,笑看着秦王的狼狽掙紮,看着他面上的髒水滾過紅色小痣,頃刻間又面色柔和,謙謙含笑:“真不小心,”景華松開了那手指:“秦王見諒呀。”
莊與連退幾步,退到了水窪外頭,追雲扶住秦王的同時,忙把帕子也遞給他。
景華好整以暇地瞧着。秦王拿帕子反複擦拭着被握過的手指,又拭去面上的髒水,他面色氣惱憤怒,隐隐還有那麼點兒委屈的意思。
景華覺得有趣,走出水坑,朝他走過去,想再說幾句話,可秦王這回是真生了氣,轉身便走,像是多看他一眼都嫌。
這時梅青沉也從馬車跳下跑了過來,他是個江湖人,不好摻和到朝堂紛争裡,因而之前隻躲在車裡看熱鬧,這會兒見莊與受人的欺負,哪裡能再袖手旁觀,他不能朝太子發難,卻可以把清溪之源小輩不放在眼裡,他拿着帕子給莊與抹着身上的髒水,側瞥着眼神戳怼着陸商溫珺兩個,沒好語氣的嘀咕道:“别搭理他們,和樓千阙一丘之貉的狗東西!”
景華哪兒能聽不出這話是在說他呢!隻是他的身份擱在這裡,又當着這麼些人的面,動手不體面,隻能拿言語碰撞,他給了陸商一個眼神,陸商會意,上前一步笑諷道:“早聽聞梅莊主與秦國關系匪淺,今日得見,果不其然呀。”
梅青沉和清溪之源打嘴仗由來已久,便是遇見樓千阙也未必給他面子,哪兒能這幾個乖崽跟前落得下乘,他鳳眸一挑,把太子看個上下,含沙射影:“你師父在東宮帳幕裡颠鸾倒鳳,為太子甘願雌伏,這種本事,哪是我能學的來的。”
兩人把話說得越來越難聽,莊與心緒波蕩煩悶,不欲再和他們做口舌之争,拉了把梅青沉的袖子道:“走罷。”
陸商窮追不舍,言辭直戳莊與:“沒聽說過秦王是啞巴,見了太子不跪不語,如此無禮,可是有人生沒人養的緣故麼?”
莊與步伐一怔,冷風遽然,濕髒的袖子微微拂動。
梅青沉回過身怒目而視:“你說什麼?”他撸起袖子便要揍人,讓莊與輕聲叫住了。
景華也覺得陸商這話說得過分,給了陸商眼神讓他退後,溫珺見氣氛不對,忙将陸商拉到人後。
寒輝下,莊與緩緩地半轉過身來,他的目光沒有看向陸商,而是直直地看着景華,看着和他身份相當的人,看着這裡面管着陸商的人,隻跟他問罪。
秦王目光含怒含諷,那眼神讓景華覺得仿佛是掌掴在他臉上的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景華摸着鼻子,他想到秦王的身世遭遇,也深覺方才那句話太過傷人割心,這回是真心想要道歉的,可他一動,莊與身邊的追雲折風亮刀相護,刹那間兩方擡刃相持,劍拔弩張,冷月幽林下,太子和秦王再一次的隔刃對立。
銅鈴忽的響動起來,馬蹄踏過泥窪,載着重姒的馬車緩緩駛動過來。
重姒掀開車窗簾子,對那兩人道:“你們慢慢打,我先走一步。”她說過便放了簾子,和前頭駕車的雀栖冷聲道:“走。”雀栖看向莊與,會他的意,駕着馬車向山路駛去。
莊與也上了馬車,莊襄瞧着他的樣兒,讪笑道:“好狼狽的秦王陛下呀。”
莊與垂眸不語,他要更衣,低頭解着衣帶配飾。
莊襄說:“那小子舌頭太毒,不如割了。”
莊與道:“不必。”他脫掉髒袍,擡面時負着點兒氣:“就是要他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