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清爽,花香馥郁,燈火輝煌,周遭的一切都是濃郁激烈,而他在這樣讓人迷亂的景色裡,卻仍是這般的清雅溫柔。他的右臉臉頰上有一顆小巧的痣,如白玉上微瑕的一點,景華想起那夜的碰觸,便覺得手指癢癢的,忍不住想再去碰一碰……
這時候,莊與忽然停下說話,眼睛望着一處,缤紛的光影裡輕輕一笑,用食指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去看。
他的手指有些涼,被碰到的地方卻好像擦着了一小團火,沿着經脈一直燒到心裡……景華從他身上移開目光,假裝負手而立,用另隻手的拇指按了一下手背上被他碰到的肌膚,将那團火按滅了下去,然後若無其事的看過去。
纖秾花枝挑開燈光,腳步聲漸行漸近,宋祯面無表情走到葉枝跟前,将葉枝手中的面具拿過來,為他戴好,說:“該回去了。”他帶着葉枝往回走去,目光沒有在松裴身上停頓半分。
松裴站在那裡,許久,狐狸眼頑味一笑,慢悠悠地離開了。
夜深了,甲闆上人漸稀少,莊與将袖子上攢落的花瓣揚進了海裡,笑着告辭:“太子殿下也早些休息吧。”
景華笑笑不說話,莊與舉步離開,他便跟着,一路跟到二樓。
拐彎的時候,景華突然拽了莊與的袖子一下,在他回頭的時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扯着他走到一個隐蔽處,示意他聽裡面的動靜。
莊與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語,景華覺得莊與看他的這一眼着實意味深長,有點摸不着頭腦,便意眼神詢問,莊與卻不願多言,輕輕搖頭,表示他對偷聽牆根沒有興趣,微微擡下巴,示意他讓開路,讓他出去。
兩個人擠在一個角落裡,挨的有些近,且景華方才将莊與推到了裡面,此刻莊與想要出去,景華卻故意裝着不知道,莊與疏離有禮地微笑:“借過”,聲音不小,足以讓屋裡人聽見,而後把握着力道不客氣地推開他,快步拐過走廊去了。
景華:“……”他笑呵呵地看着推門而出面若寒霜的葉枝:“路過,路過。”
莊與繞着走廊往自己房裡走,景華幾步跟上來,橫出半步擋住他的去路,“别睡啊莊公子,時辰早呢。”
莊與駐足瞧着他:“不睡,也不該和景公子待在一處,這裡人多眼雜,讓人看見了算怎麼回事兒呢?”
景華笑着不挪步,他伸手,撥動廊上的琉璃燈盞,旋轉的绮麗燈輝流在莊與面上,他在那光輝裡道:“我們兩個清清白白,有什麼不能讓人看見的?”他猛得轉動燈盞,在旋晃迷亂的燈影裡迫近他,莊與眉頭輕皺着後退,挨在了廊欄上,景華便繼續挨近他,他雙手撐住扶欄,莊與便被他困在臂掌之間,他看着他笑:“阿與啊,這麼急着離開我,想做什麼呢?這船上藏龍卧虎,離了我,打算去找哪家的小公子深夜傾談呢?”
莊與後腰墊着欄杆,無路可退,他微蜷着手指抵在他胸口,不叫他挨得很近:“管的寬了吧,殿下。”
“不管不行啊,怕你離開了我,就去和旁人厮混,聯合起來算計我。”景華诨笑着,低頭瞧了一眼他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指甲修剪的幹淨圓潤,月牙兒隐着,指腹上有因為練武而留下的淡淡的繭痕,但因為嬌養的好,這點兒繭痕也白淨如玉,這會兒這手指上蓄着勁兒,敲在自己的心口上,在無聲中威脅着他。
景華自知武力不敵莊與,也知道附近的瓦片房檐上還有他的近衛,他不吃這個眼前虧,知趣地推開兩步。
但仍沒有讓開他的去路,正如他所說,這船上明裡暗裡不少人,大多都是去往吳國蓮花會的,今次秦王親自前往蓮花會,隻怕也是為着九落谷一事。東鏡如今秦國獨大,尚存燕國和荀國,若燕亡于秦手,東境便要徹底的姓了秦,隻讓到時吳國也無法與之抗衡,此前秦又派遣使者往鄭求盟,若秦鄭當真為盟,吳國可就危了。再則,荀國過境便是宋,宋是帝都的門戶,所謂唇亡齒寒,秦要這麼一路的打過去,遲早要把刀架在帝都的咽喉上。是以無論如何,燕都不可落入秦手。
秦王親自赴吳,用心難測,景華自然要看緊了他。
那琉璃燈盞慢慢停了,光影朦胧,莊與見他不讓,又聞廊上有咳聲靠近,便撐着扶欄,白衣一晃,躍下了樓去。
他在庭花裡回眸,看見景華扶着欄杆,似乎也想翻身跟下來,不過這時來了個人,那人身形孱弱,燈光下的面容不見血色,見了景華行禮,話說了半句,就掩着帕子開始咳嗽,景華往莊與這裡看了一眼,與那人進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