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赴雲京,吳宮蓮花會盛大。
蓮花會設宴在水月台。水月台是吳宮最大的宴客地,建在吳宮水月湖上,似一朵巨大的青蓮綻開于湖水之間,綻開的中間花蕊處是一座小湖,湖中白蓮含苞待放。水面下有上百梅花樁,舞姬可在上面踏水起舞。花瓣處是待客之地,微微高起于中間蓮池,可使四周坐客都能相互望見,坐台四周點滿蓮花燈,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遠處湖水上也漂浮着盞盞大大小小的蓮花燈,映出蓮影叢叢,水光漣漣。
黎輕是景華的護衛,自然要跟着他。景華身為太子尊貴非凡,本應該位居上座,但蓮花會吳王才是主場,幾番商榷,最終決定松裴依舊坐于王位之上主持大局,而在王位之上又建一座高台,置太子之位,以昭君臣之禮。
未至水月台,一聲唱諾,所有坐客皆站起行禮。景華一身玄色長袍,佩玉戴冠,走在前頭,吳王一身紫色冕服,延冠旈珠,錯後半步。倆人面上皆含微笑,可是此時他們面上的笑是那般尊貴耀眼,令人不敢直視,那是高高在上君王的威儀。向下看去,下面客台上跪了一地的華服錦衣,王侯将臣皆壓低脊背,匍匐跪地,松裴行至高台之下,亦行禮跪拜。
景華腳底鮮豔的紅毯鋪至高台玉座處,兩側宮錦華燈延至高座之上,宮娥雲鬓低垂,提着琉璃宮燈,扶着翠羽掌扇。重重疊疊的光影交錯落在景華的身上,讓他的身形看起來比平時高大許多。
莊與站在燈影暗處,在場所有人都叩首跪拜,隻有他站立着,隔着跪地的人群,遠遠的望着穿戴華服的太子。
景華察覺到了,回首看過去,就見秦王在跪拜的衆人間,長身玉立地站着,眉眼也不低,見他回眸,遙遙一笑。
幻亂的光影中,景華一步一步走到玉座之上,擡手讓衆人起身入座。
歌舞起,酒盞交錯。
黎輕站在景華的身後,難免被人打量,她屏氣凝神,一動也不敢動。
景華微微側身,撐着扶臂以手支腮,好似做了個比較清閑的動作,實則他是偏過一點來看她,眼睛裡有平時常有的揶揄笑容,問道:“感覺如何?”
黎輕維持着端正的面部神色,小聲道:“好高,好累。”
他輕輕笑了笑,“這就覺得累了?你可是沒有見過皇都正兒八經的朝會和祭天,那個陣仗,呵!”他笑道:“是無法形容的,要見了才能真切感受。”
黎輕低低歎息道:“幸好我不是和你們一樣的人,不然我得累死。”
景華斜着眼角望過來:“你就這樣沒出息?”
黎輕點頭實誠道:“對,我就是這樣沒出息。”
他眉梢挑上笑意,望着他下首的松裴,悠悠道:“我還記得,上回你說我輸了。”
脊上一陣寒流淌過,黎輕堆笑道:“上回是我眼拙,誰也比不過太子殿下您的。”
他笑笑,又把目光停在莊與身上,因他并非王侯,以秦國貴使的身份坐在諸侯之下,常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叫折風的護衛随身守護着,偶爾與他人舉杯對飲,眉眼含笑,很是溫柔優雅,景華不知怎麼有些氣悶了。
他沉默了片刻,忽的笑起來,招手叫來宮人,低聲吩咐了一句,而後好整以暇的等着。
宮人從客人後悄無聲息地穿過,繞到莊與身邊,恭敬地向他低語幾句,莊與微愣,隔着人群燈火向景華看過來。
景華側倚扶臂,以手撐腮,遙遙地對他一笑。
莊與回過頭去,和方才交談之人說了一句,起身,随着宮人往高台之上走來。
飲酒談論間,無數餘光聚焦在他身上。
宮人搬來一張座椅,正要放在案桌側邊,景華招招手,“來來來,放到本宮身邊,對,挨得近一些。”
莊與上來的時候,就見景華拍拍與他挨得差不多隻隔了一個小臂的座椅,滿面笑着,請他入座。
不去看他也知道,底下有多人在暗暗地看着此處,太子莊君,兩個本該勢不兩立的人,竟然要比肩同坐。
景華究竟想做什麼?在衆人面前演戲與他示好,還是純粹逗弄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