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與也坐端正了,整理了被他弄皺的衣袍。
景華偏頭看着晃動的車簾,到底還是穩住了自己,沒有掀開那簾子落荒而跑。
車内一時寂靜,辘辘聲輪轉不息,暧昧的餘熱和尴尬的冷凝在這小小車室此消彼長,二人各坐一邊,各自緩着各自的神。
過了會兒,莊與望向景華,緩慢地解釋道:“其實他根本就碰不着我……”
他不提還好,他一說這事兒,景華犯的刺激就又上頭了,說話都是陰陽怪氣的調子:“哦?竟是我自作多情了是麼?”莊與識相的選擇了不再說話。
二人一路無語,各自揣摩着心事,到了别院,莊與見景華還是神情郁郁,便親自提燈送他回了房間,又跟他說以後不會再獨自前往紅玉軒,也會注意回避,太子殿下這才面色緩和,回屋裡歇息去了。
……
莊與回到書房的時候,梅莊主正伏在他書案上酣睡,他從花瓶落地裡拿出跟孔雀尾羽,提袍輕步走過去,将羽端探進他衣領裡撓癢,梅青沉在夢裡驚醒,眼睛還沒睜開便跳起來做勢要跟人打架拼命,莊與忍着笑,把孔雀羽扔他懷裡拿去拼命。
梅莊主拿着長羽,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涎水,灌了幾口泡酽了的涼茶,醒了神,苦哈哈地坐下來,幽怨地看逗弄他清夢的人:“我在此守着燈燭盼君歸,君就是如此待我的麼?郎君如此無情無義,真叫人心碎心寒呐!”
莊與由着梅莊主自演自樂,脫去外裳,淨手淨面,端起折風送來的熱茶喝了兩口,又撿着碟子裡的清甜糕點吃。梅莊主自個兒玩沒趣了,和他一起喝茶吃糕點,又閑不住嘴地說:“你怎麼不問問,我這兩日不在去哪兒了?”
莊與笑道:“還請梅莊主開尊口,說說,您躲人躲到了何處去?”
梅青沉哪裡聽得了這話:“誰躲了!”
莊與見他反正這麼激烈,愈發好奇了:“你跟清溪之源素有恩怨我知道,可你和樓千阙好像也還是有些往來,遇見陸商幾個弟子,也頂多不給好臉色,怎麼遇上白淵,便避之如蛇蠍一般,轉臉就走?”
梅青沉像是提他名字都晦氣:“當然是因為他最可恨最讨厭啊!”他嫌惡到半句話也不想在說:“你再說他,我就不理你了!”
莊與見他動了真氣,忙說好話道:“一時失言,梅莊主大人大量,别怪罪我。”
這話聽得極其順耳,梅青沉頃刻間面色轉晴,笑呵呵地挨過來道:“說回正事,我這兩天在齊國跑了好幾門生意。前兩天莊子裡也接了門生意,宋王譚璋請我給他打一把長槍,今夜我是是來跟你辭别的,長槍他年下就要,我得回去趕工去,不陪你在這兒了。”
莊與笑着點頭,梅青沉挨過來,欲言又止一番,還是跟他苦口婆心道:“阿與,我不在,你可得小心,我瞧那姓景的小子對你也沒揣什麼好心,看你的眼神透着壞呢!像你叔叔說的,現今諸事未定,你還是離他遠着點兒,他是個走南闖北的滑頭流子,是個面笑心冷的帝王之後,若心中沒有許多狡詐陰暗的算計,沒有狠心的割舍,哪兒能走到今日?你年輕不經人事,心裡又多年擱着那事兒,我隻怕他對你是試探撩撥,你便對他泥足深陷,最後傷的是自個兒的心。”
莊與臉上神情淡了,沉默着沒說話,梅青沉看着他,又想到他的心事,默然地歎口氣,道:“你的事兒,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去歇了,你也早些睡吧。”又嘀嘀咕咕道:“原先你可是早睡早起,作息十分規律的,現在怎麼也熬起夜來了,飯也不好好吃,再這樣我可要跟你叔叔告你小狀了……”
……
夜裡,景華躺在床上沒能睡得着。
他閉上眼睛,想的都是莊與,他想起捏莊與面頰的時候,拇指摁在他那顆紅痣上,松開了,還覺得那指腹上有種微妙的觸感殘留,他不動聲色地輕輕抹撚着手指,在黑夜裡輕輕擡起蜷着手指,放在鼻邊嗅了一嗅,他仿佛聞到了萦繞在那人身上的濕漉漉的酒香花氣,想起了他的手搭在他腰側的酥麻的碰觸……
他忽然坐起,下了床鞋都沒穿跑去開窗吹冷風,讓秋夜的涼風把他讓他不敢深想那旖旎和眩暈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