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回客棧,而是直接帶着他來了青城城府崔轲府上,一側角門早有小厮等候,牽了馬繩引二人進入。
大奕初期已州郡分天下,各地皆設置監察史,其權歸天子,直達天命,行使各州及其郡國監察職權。後來諸國壯大,自立為王,監察史形同虛設,再後來,諸國各自為政,大奕地方官制被諸侯國官制給取而代之,監察史一職也不複存在。這青城便是原來的平州青城,崔轲便是原來的平州監察史,是天子門臣,如今他歸了陳國管,做了青城城府。
景華能在這府邸裡來去自如,他跟崔轲的關系不言而喻,景華也沒有跟他隐瞞的意思,帶着他來到自己住的小院。
他請人進屋,吩咐人去備熱水,莊與步入裡間脫去狐裘,湊在爐邊烤火,景華想了想,又開門吩咐了門外候着的小厮一句,不多時,那小厮敲響門,景華從外頭接過一個食盒來,把兩碟糕點和一壺熱熱的新鮮牛乳擺在榻案上。他倒了牛乳在碗中,擱在莊與跟前,道:“這牛乳裡放了冰糖和雪梨汁,很是清甜可口,你熱熱的喝些,暖暖身子。”
寒冬日飲鮮乳鮮奶最好,崔轲府上的也有新鮮羊乳,但羊乳要比牛乳味膻,莊與不喜膻腥,即便牛乳裡也是讓人放了冰糖和雪梨汁淡去濃味。景華見他飲了半碗,面色恢複了紅潤,神色也好了許多,又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未見發熱,這才放下心來,又給他倒了半碗牛乳,自己卻沒有再倒,換做飲茶,将奶壺放在爐火邊溫着,留着給他喝。
沒一會兒小厮敲門說熱水已經備好,浴桶放置在另外一頭寝室的屏風後頭,換洗的衣裳也給備好搭在衣架上,景華讓莊與先去沐浴,莊與夜行是沐了雪,身上又有殘留酒氣,他便也不同他客氣,放了寝間帷幔,脫去衣裳沐浴洗漱。
待他拭幹頭發出來時,隔間的雕花門卻關着,他停了步,擡指敲了一敲,聽得裡頭熟悉的聲音道:“進來。”他開門進來,又聽他說:“把門關上。”莊與見他一身白衣,背對着自己,不知再做什麼明堂,但還是依言将門關好。
門縫間灌進來的風吹動燭光,搖曳的燈影裡,背對着他的景華緩緩轉過身來,他一身白衣,臉上帶着張白玉面具,面具上有道清晰的劃痕,發型飾品都是江湖人的做派,他這身打扮,年初他闖秦宮重華時莊與曾見過,這分明就是清溪之源樓千阙的模樣。
莊與露出驚訝神色,他隔着點距離,在恍惚的燈影裡默然地看着他,景華也不言語,由着他瞧着自己,燈燭靜時,莊與走到他跟前,他擡手,摸到他的面具,那面具沒有關閉機括,他輕輕一拿便揭了下來,面具後頭是景華的面容,正含笑望着他,莊與看着面具上那道劃痕,又看他,似是不敢相信,又擡起手指去觸碰他的面頰,景華便也由得他碰。
半晌,莊與想明白過來,問他:“是樓千阙另有其人,你借用裡他的身份,還是一直以來,樓千阙便是你景華?”
景華難得能聽莊與喚他一聲名姓,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面具來,引他到榻邊坐:“你坐,我慢慢同你說。”
莊與轉身坐在榻上,景華卻是拿出一隻小箱子來道:“我既然跟你坦白,便不急在這一時,說之前,我想對你做件事。”
他看着莊與面頰上的紅痣,因飲了烈酒,那小痣此刻紅的奪目,實在惹人注意,景華打開小箱子,拿出些精巧用具,走到莊與跟前來,微微彎腰同他道:“你在青城行走,藏着你秦王莊與的身份,面容上也該隐去特色才是,你這面頰上紅痣太招人惹眼,宋國追捕你的畫像便着重點着這小痣,難免讓有人記得認出你來,我替你遮去可好?”
莊與瞧了他片刻,側過面頰來,把那紅痣擱在他眼底,說道:“如此自然再好不過,那就有勞樓先生了。”
景華便也一笑,拿過易容用具來,替他遮掩去臉頰上的紅痣,這遮掩的藥膏是特制的獨門,仔細調飾,便可同肌膚一般無二,能維持上大半個月,即便用水擦粉也不會退去,但手藝要精巧,很考驗手藝人的功夫。尤其莊與這般肌膚如瓷如玉的,景華又藏着些偏愛心思,便格外要下些精緻功夫,一顆小痣,足妝弄了小半個時辰才得他滿意。
景華起身收起用具,莊與從他的小箱子裡拿出面小銅鏡來看,果然見面頰上不見了小痣,遮掩處仔細也分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