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起了風雪,破曉停歇,朝陽升起來,銀裝素裹,天氣響晴。
昨夜下的雪深可沒腳,蘇涼正拿把幾個木偶從屋牆下擺成一排,那些木偶的腳下有個簸箕一樣的木質裝置,與地平齊,是用來鏟雪的機括。隔壁院子裡,公輸樽站在房頂上,正和青良赤權兩個一起清理積雪,修繕加固屋頂。
蘇涼怕挨罵,不敢在自己的院裡折騰,才把木偶拿到這邊院裡來玩。見莊與走出來,她放下簸箕木偶,問他:“昨夜睡得好嗎?”
莊與沒有睡好,他聽着外頭的風雪,惦記着夜行的人。他笑了笑,指着那些簸箕木偶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蘇涼把最後一隻木偶放好,一排木偶沿着牆根站滿了,她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得意的笑道:“今年一直在外面,我研究出來的這些寶貝就一直被堆在倉庫裡,這下可總算能派上用場了。”她沖他眨眨眼,打了個響指:“看好了!”
莊與饒有興緻地看着,就見蘇涼掏出一把豆子夾在五指間,踩着牆壁一個淩躍騰身,手中的豆子唰唰唰飛擲出去,擊中在木偶腦袋頂上的一個按鈕上。蘇涼斂裙落地,被擊中的木偶咔嚓作響,活動起來,與地平齊的簸箕将地上的厚雪鏟進去,然後流入木偶後頭的一個袋子裡,袋子上還有細小的車輪,使雪袋在鼓起變重之後也可以運行自如。
莊與笑說:“好厲害。”
蘇涼正得意之時,那些木偶卻突然左右搖擺起來,不受控制地左轉或者右轉,撞在一起,紛紛翻車倒地。甚至有一個竟然偏轉地朝莊與沖過來,他連忙走到一旁,還有的沖到了雞圈鴨舍裡,驚得雞飛鴨跳,許多擺放在院裡的木質機械被撞倒在地,擺放在牆根下公輸樽做好要送給木匠加工的的零件模型也壞了許多……
一陣雪塵飛揚,院子裡一片狼藉。
院子裡的動靜驚動了正在房頂上清理積雪的人,公輸樽兩個騰躍落在院子裡,一巴掌拍在蘇涼身後,蘇涼捂着頭正要回擊,一擡頭看到她哥憤怒的表情就立馬不敢說話,然後後腦又挨了她哥一巴掌。
“哎呀,夠了夠了!”她跳開,“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掃雪木偶和你的完全一樣啊,我哪知道會這樣啊。”他哥追上去又是一巴掌,蘇涼連躲都躲不及,跟個兔子一樣跳來跳去地抱頭躲避。正巧折風從外頭進來了,她見到救星一般地跑過去躲在他身後,拽着袖子冒出個頭來怼他哥:“你憑什麼打我?當初你差點兒把房子拆了我都沒說什麼!”
公輸樽冷怒着眼睛,瞳仁凝成極黑的墨色,“蘇涼,别忘了我警告過你什麼!把這裡收拾幹淨,不然不許吃飯!”
蘇涼渾身抖了一下,咬着唇滿面不甘,卻又不敢反駁,躲在折風身後嘟嘟囔囔的低聲罵他,說了幾句,她突然感到寒毛直豎,僵着臉擡頭看去,公輸樽一張僵屍一樣的的冷臉差點兒吓得她跌倒,“我讓你做什麼?”
蘇涼拽着折風一步一步往後退:“我這就去打掃,呵呵,這就去。”然後拉着折風兔子一樣地溜了。
下午趁着天晴,蘇涼和折風騎馬去白城置辦東西,蘇涼帶折風去了城中的一家酒肆,她點了酒菜,店小二熱情地應和一聲,給裡頭吆喝了一嗓子,邊擦桌子邊跟蘇涼說話:“蘇姑娘,聽聞你去了中州啊,怎麼樣,中州熱鬧嗎?”
“熱鬧啊!不過中州的酒可沒有你們家的好喝呢。”拍拍折風又道:“這是我的朋友,拿你們最好的酒來招待呀!”
“呦!蘇姑娘還是這麼會說話!”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端着食盤過來,目光掃過折風,笑着打趣道“原來隻是朋友啊!還以為蘇姑娘從中州帶了位厲害夫君回來呢!朋友也好,不然,白城裡傾慕姑娘的公子們豈不都要傷心死了!”
蘇涼看過折風,臉微微一紅:“老闆你可真會說笑,哪裡有什麼人傾慕我啊!我哥還一直擔心我嫁不出去呢!”
老闆哎呦一笑:“我的姑娘,我可說的是實話,不信我招招手,傾慕你的公子保準兒站滿一大街呐!”又湊近她道:“白衣坊的白公子,樣貌端莊,品行貴重,前兩日還同我提起姑娘,說這白城地界啊,就數姑娘最讓他欣賞。”
“是嗎?”蘇涼笑笑,拿起筷子來吃了一口牛肉,贊歎道:“老闆,你們家的肉還是這麼好吃!”倒了酒喝一口,又贊歎道:“酒也好喝,跟你說啊,我在中州的這些日子,最想的就是你們家的肉和酒了!折風,你也嘗嘗呀!”
折風聞言,聽她的話端起酒碗。突然,蘇涼一把掀翻他的碗,碗掉在桌子上碎成幾瓣,濺起的酒水如珠,碎在她隐忍痛苦的面容上,“别……别喝……”她的聲音忍耐着痛苦,很快,她就連話也說不出來,伏倒在桌子上光喘氣了。
老闆吓得跳起來:“哎呀!這是怎麼了?”
折風聽着聲音胡亂摸上她的手,卻摸到一手的黏稠,是她手上的血:“蘇姑娘,你怎麼了?”
蘇涼抓緊他的手,掌心鮮血直流,她忍着劇痛,豆大的汗滴滲出來,想說話,然而嗓子卻隻發出細碎的痛苦的聲音。
樓梯口轉下來一陣笑聲,靖陽下得樓來,居高臨下的欣賞着蘇涼痛苦的模樣,又看折風,笑道:“不必擔心,她不會死的,隻不過是誤食了一些軟噬散罷了。顧名思義,吃了這種藥之後呢,會全身發軟無力,每一寸的骨頭都痛如噬,每一片的皮肉都疼如剜,”她俯身湊近蘇涼:“這種滋味,該是很銷魂的吧!”
折風拔刀而起,刀勁将至,被一把麒麟刀橫空格擋,持刀人擋住折風攻勢,對靖陽道:“主人,趕緊走吧,這人厲害,我可不知能攔幾時!”折風看不見,卻覺得那說話聲音有些熟悉,他聽見靖陽果然要走,出招破勢,卻招招被擋。
折風急于去追靖陽,此人卻糾纏不休,二人從屋中打到街上,過手百招,那人見靖陽已去,便笑道:“小郎君,莫糾纏,以後多的是見面的機會!”說罷,便撤招離去,折風欲追,又想到蘇涼還在酒肆,隻得由他而去。
折風趕回客棧,夥計們正收拾殘局,見了他都怕他手裡的道,不及問便忙說:“蘇姑娘讓老闆扶到樓上休息了!”
折風來到樓上房裡,蘇涼躺在床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折風看不見,卻能聽到她痛苦的嗚咽,帶了磨砂般的哭腔。他快走幾步,低聲喚道:“蘇姑娘……”蘇涼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發出嘶啞嗓音,掙紮着雙手像是要抓住他。折風摸到她的手,發現被綁着,蓦然出掌如刀架在老闆娘頸側:“為什麼要綁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