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回來,陸淮對着電話說了聲“稍等”,拿下手機問她:“有事?”
楚萱:“您去工廠嗎?”
明知故問。
陸淮眉梢輕壓,還沒說什麼,就聽楚萱又說:“您要是不去,我們就出發了。”
她像要急不可耐地甩開一個大麻煩,陸淮不由眯了眯眼:“十分鐘後再出發。”
他側了臉,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邊打下了一小片暗影,讓他面部的輪廓顯得愈發冷峻,手機被重新舉起,他聲音冷如寒冰:“繼續。”
聽筒對面的人在一一彙報前半年的業績,根據漲幅,有些項目需要增加投資資金,有些漲幅差的要考慮産品退市,牽扯的金額巨大,都是要等他決策的事情。
陸淮聽了幾句,側臉看楚萱在一旁捂嘴打了個哈欠,眼中因哈欠蓄出了淚,她不期然擡眸看他,濕潤的眸子看起來透着無辜。
陸淮在她這個眼神下心潮微浮,想了一秒,開口打斷聽筒裡的聲音:“好了,三小時後再打給我。”
對面幾個人面面相觑:電話會議才剛起了個頭,陸總這是在搞什麼?他在工作上一向嚴謹甚至嚴苛,從沒這樣半途廢什麼事過。
衆人有所不知,這才是個開始。
然而這是後話,此刻帶給他們困惑的陸淮挂了電話,看着楚萱緩緩呼出一口氣:“走吧。”
楚萱狐疑地看了眼時間:不是說十分鐘嗎?
……
商務車從酒店出發,極度困倦之下,楚萱沒撐着與馬丁一行講幾句話就陷入了深睡。
期間有人問了些問題,被陸淮開口答了回去,還想再問時,就見他閉了眼睛,直白拒絕說:“我不清楚,稍後問銷售總監。”
車行了幾小時到工廠,一停穩,就見主樓外站着浩浩蕩蕩一群人。
為表達對客戶們的重視,顧航帶着整個部門的人出來迎接,還有一些工廠的人也同在,歡迎陣仗搞得很大。
楚萱率先下車,待客戶們下車後,她引介雙方認識。
顧航滿面紅光,臉上堆着笑,與客戶們一一握手招呼,最後走向閑閑站在人後、靜靜看着他們的陸淮,伸出手:“陸總,幸會幸會!”
陸淮聲音平緩:“顧總幸會。”
顧航視線垂落,順勢看向陸淮腕間的手表,江詩丹頓限量,一線城市一套房的價值,他眼中微驚,再擡眸看陸淮,他通身矜貴之氣,上下都是定制的高級服裝,和這裡略顯破舊的工廠格格不入。
顧航心中嘀咕:這個副總,什麼來頭?
這時,歐洲區域銷售已經正式接手了楚萱的工作,他帶着客戶們往車間走,在前方介紹工廠情況。
顧航朝陸淮做出“請走”的手勢,意外說:“陸總今天怎麼有空來工廠了?”昨天通話時他說過,今天的客戶參觀他不陪同。
陸淮餘光裡落着楚萱的影子,心道“鬼迷心竅了吧”,口中說:“原來的計劃有些變動,來看看生産條件。”
顧航立刻主動道:“那我給陸總您簡單介紹下。”
“好。”
楚萱混在隊伍最後的一群國際部銷售中,看前方不容忽視的兩個人談得十分投入,你一言我一語,大有種相見恨晚的惺惺相惜,她刻意緩了些步子。
沈業鵬遞給她進車間必須的防護用品,眼中帶着聽八卦的精光,湊近她問:“萱萱,那個陸總是誰?”
楚萱答得平靜:“新來的産品總監,公司副總。”
這一回答頓時像個火引子,點燃這群正是有事業追求的人。
沈業鵬猛吸了一口氣。
張艾一副不可置信:“公司副總?”
要去物流那邊、正跟頭盔系帶做鬥争的焦成瑜也驚呼一聲:“哇塞,這麼年輕啊,真有本事!”
他頭大臉圓,系帶就顯得有點短,加上帶子還被他扭了幾扭,半天塞不進卡扣,楚萱沒評論陸淮,伸手避開皮膚接觸給他将亂扭的帶子扶正,這樣系帶的尺寸才正好,焦成瑜終于戴上了頭盔。
焦成瑜眼睛笑成月牙:“還是我們楚總人美心善。”
實際上大家都是普通銷售,之前各自負責一個區域,原先同事間叫得親切,不是喊對方的英文名字,就是喊疊字,“萱萱”、“焦焦”之類的。
隻焦成瑜負責東南亞,先前到過市場一陣,跟當地華人經銷商接觸習慣了,那邊的老闆見誰都叫“總”,回來後,焦成瑜就以一己之力帶偏了辦公室風氣,頓時國際部就冒出了許多“總”來。
這個“某某總”,既像是調侃,也像是某種期盼,大家心照不宣,也叫得很歡。
被焦成瑜張口就誇,楚萱就勢道:“焦總這麼客氣,要不要中午請我去‘湘榭裡’吃個飯?”
焦成瑜的對外形象是個妻管嚴,業績做得好,賺得很多,但在同事跟前總哭窮,說他老婆給他的零花錢少得可憐,鐵公雞形象深入人心,要他花錢請吃飯,簡直是在踩他痛處。
不出所料,被楚萱一問,焦成瑜就有借口:“我倒是想啊,但下午我們還要繼續培訓,溜不出去啊。”
沈業鵬接話:“就這麼點小事!肯定還是焦總請客要緊,我去幫你給培訓老師請假呗。”
他故意推焦成瑜,焦成瑜也不甘示弱:“沈總上次不是也說過要請楚總吃個飯嘛?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請呗。”
沈業鵬順着他話:“我請沒問題啊,隻要萱萱肯賞臉。”
說得跟真的似的,幾年同事也沒見他大方過,焦成瑜啧啧兩聲,問楚萱:“沈總難得财大氣粗,楚總不把握時機嗎?”
兩人都拿她當籌碼過嘴瘾,和他們太熟悉了,楚萱此刻心态已經松弛不少,加入“戰場”惋惜道:“真是太可惜了,我今天要回家一趟,趁火打劫不了沈總焦總你們二位了。”
幾人在後面嘀嘀咕咕,與大隊伍的距離越拉越大,頭部的人都走進車間消毒處了,尾巴上的幾人還拖得很遠。
有人轉頭找楚萱,楚萱正在焦成瑜和沈業鵬中間談笑風生,眉眼生動,言笑晏晏。
和陸淮等了片刻不見楚萱跟上,顧航喊了聲:“萱萱,你來下!”
這呼喚一入耳,楚萱才松下的神經又繃了起來。
擡眸往前看,一眼就見到車間門口身量差點齊高、發型也幾分相似的兩人并肩而站,視線都在她身上,明顯在等她。
她隻覺得“萱萱”二字笑裡藏刀,顧航找她能有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等她上前,顧航就笑着說:“萱萱,等會你帶客戶們去附近老街上轉一轉吧?讓他們感受下咱們的傳統文化、曆史建築之類的。”
聞言陸淮側臉去看顧航,眼神算不上和善,但顧航錯過了他這沉沉一眼,他此刻一心等着楚萱那邊。
楚萱并沒第一時間應答。
她以前有種自我催眠的遲鈍,顧航常誇她能出色完成這類工作,派給她額外的任務,去接待不是她區域的客戶,去周末無償加班陪人逛街,她也欣然接受。
如今旁觀者清,回頭一看就能回過神來,不過是顧航熟知她的心理加以利用罷了,又哪是什麼她能力突出了?
她已經吃了一塹,清醒過來後,對顧航此刻表現出的對她信任可加的姿态,便愈心生嘲諷。
他難道忘了她是為什麼轉崗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