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又一滴的水滴落到廊間的木地闆上，柱間的手緊緊抓着手裡的書。

安靜彌漫在這兩兄弟之間，然後扉間說：“這樣啊，大哥，再抓下去，紙會破掉的，這裡我來收拾吧。”

柱間沒有說話，卻也松開了手。

扉間見狀默然，收齊散落的書本，擡頭柱間還坐在原地。

“……這些放去哪裡？”扉間歎氣，又問。

“……書房。”柱間沉悶地回道。

扉間點頭，就要進門，柱間卻又說話了：“……她把我騙走了，我明明不該信的，明明是看着她寫完的，怎麼可能還有錯。”

扉間：“……”

他把書放到一邊，走回大哥身邊，然後豎起手刀，穩準狠落到大哥脖頸處。

昏了。

扉間面無表情，自己讓忍者之神昏迷這一戰績并不讓他覺得多開心，反而更糟心了。

“我警告過你們的。”

這麼說着，他扶起自家大哥往室内走。

*

很安靜。

一切都很安靜。

思考不存在，自我不存在，靈魂也不存在。

連“安靜”這一概念，也不存在。

有輕柔的觸感攪動着“水”，但觸感不存在，“水”也不存在。

世界是荒蕪的。

或許連世界本身，也不存在。

但漸漸的，聲音出現在了世界當中。

流動的水聲，被攪動的水聲。

還有說話聲。

令人熟悉的聲音與語句，卻無法理解。

“你”僅僅隻能聽見。

接着，“你”擁有了觸覺。

密密麻麻的感知神經遍布着“你”，或者說“你的軀體”，四散着，然後被打撈而起。

一片又一片。

随着被打撈起來的“軀體”越發多，你漸漸擁有了“意識”，可以“思考”。

你逐漸能聽明白那些說話聲了。

很多都是“怎麼這麼多”、“怎麼還有”、“到底還有多少”這類的抱怨。

這是打撈你的“人”。

緊接着恢複的是“記憶”。

你的名字是泉小雪，有一個自小認識的玩伴叫木記，後來她失蹤了，其實是因為她的異能力被關在了一個政府機構中。

但似乎還缺了什麼。

你一片片地躺在不知道是罐子還是什麼東西的容器裡，想着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再然後你又聽見女聲問：“六道，我按你說的做了，碎片撈完了，然後呢？拼起來嗎？”

“但這隻是她殘留在我夢裡的潛意識，就算拼起來，也沒有在你們世界的那部分吧？”

又是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這就是我要請你做的事，等你能夠掌控這裡，就能用同樣的方法打撈她的……‘意識’。”

“好麻煩啊，你不是這裡的冥土之主嗎，怎麼還要我一個外人幫忙建設黃泉。”女聲說道。

你躺在罐子裡，聽着罐子外的對話。

兩個人說起了一堆你聽不懂的話，什麼“潛意識”、“集體意識”，又是什麼“冥土”、“黃泉”。

聽了半天你大概明白了一些，總之是女生擁有什麼控制集體意識還是什麼的超能力，被那個叫作六道的人請來建設黃泉，又說什麼這個經驗可以複制到女生的世界去，女生就能徹底掌握自己的能力不會失控，作為新生的黃泉之主存在。

“……”好熟悉。

這個超能力的設定，聽起來真的很熟悉，然後你突然驚醒：這似乎是木記的能力。

你：……

你突然想通了，你為什麼會被一片片撈起來。

大概是出了什麼意外，你死了，然後根據每個人的潛意識是相連的理論，你有一部分“自己”的碎片沉在全人類的意識之海中，于是木記就開始在海裡撈你。

然後大概又出了什麼意外，你還有一部分在這個世界裡，所以木記還得再撈一次你。

黃泉之中似乎沒有時間，你在罐子裡聽着木記一邊改造黃泉和打撈你的碎片，一邊和六道聊天，間或有幾個陌生的聲音插入他們的對話。

名字是什麼因陀羅啊阿修羅的，搞得像印度神話一樣。

——要素是不是有點過多了？

神話和科學大亂炖嗎？

不對，到現在還有人在争論心理學算不算科學，尤其是榮格這一套。

木記和這幾個人聊熟了，于是你也聽熟了。

六道和阿修羅因陀羅似乎是父子關系，那對兄弟關系似乎也不大好，哥哥總罵弟弟，弟弟還老湊上去挨罵。

阿修羅總和木記聊天，問木記的生活，跟着木記一起譴責那些曾經在木記夢裡出現的人渣們。

這時候阿修羅的哥哥總會來煞風景，說這就是不約束力量的壞處雲雲。

然後六道就會插話，于是因陀羅就去和六道吵架，留木記和阿修羅勤勤懇懇幹活。

你從來沒聽過木記的聲音這麼活潑。

雖然總在忙着建設黃泉和打撈你，但她似乎很開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回到你身邊的新碎片越來越多，你開始回想起這個世界的事了。

轉生時候的事、火之國的事、渦之國的事……

木記抱着裝着你的罐子往哪裡跑，語氣驚慌：“罐子要炸了！萬能的六道你快想想辦法啊！”

“……”

這又是木記從哪裡學來的話。

于是你的罐子被接過，一種奇異的力量包裹住了你。

緊接着，你的五感都恢複了。

過去與外界消融的邊界重新出現，你的自我與存在完成了統一，你睜開了眼。

眼前是黃泉，又不太像你見過的黃泉。

六道坐在你面前的不遠處，手持長杖。

木記坐在你邊上，托着腮看你。

見你看過來，她彎彎眉眼看你，綠色的眼睛像綠色的寶石。

她托着腮，語氣感慨：“好久不見，小雪，這一次，是我救了你哦。”

你也看着她，擡手輕輕碰觸她的臉頰：“好久不見，木記。”

“你笑得……很好看，真好。”你對她說。

她愣了愣，而後撲過來，緊緊抱住你：“你真是個笨蛋！這就是你見到的第一句話嗎！”

黃泉之主，伊邪那美，你的友人木記擁有成為神的能力。

科學和玄學以一種古怪的形式交融在一起。

但這能解決困擾木記的問題。

你遙遙看向六道，對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過去的黃泉之主閉上眼，身影逐漸于此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