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于逍:“……”
裴大少爺嘴唇動了動,似在消化着什麼。
最終他搖了搖頭。
“冰糖水,好喝嗎?”
“喚醒兒時的記憶。”老張誠懇。
“……嗯,”裴于逍又說:“聽說你家孩子要上高中了,這個月起你的獎金翻倍,也好給孩子多添置點東西。”
“!”老張又驚又喜,臉頰漲紅:“大少爺您……我……謝謝您!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下回我一定記得把小柚老師的冰糖也帶一塊給您嘗嘗!”
“……倒也不用,”裴于逍擺了擺手:“行了,回去休息吧。”
他轉身離開。
涕泗橫流的張師傅望着大少爺遠去的背影,隻覺得這一刻的大少爺無比偉岸。
才十八歲就已經懂得恩威并施。
大少爺……真是越來越有一家之主的樣子了。
·
“咳……咳咳咳!”
陶柚趴在茶幾上咳醒了。
天剛蒙蒙亮,他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累得在客廳睡了過去。
“咳咳……”喉嚨痛癢難耐,有點像發炎了。
“咳!——”
輕微的撕裂感傳來,陶柚按住脖子不敢動了,硬生生将剩下的咳嗽憋回去。
憋得渾身都在顫。
應該是做過手術的,陶柚惜命地想:我要去複查!
他眼淚汪汪爬起來。
這家裡窮得可以,無親無故無牽無挂,反派标配身世。
一間卧室一個客廳小到一眼就能望完,吃穿用度鍋碗瓢盆一應不全。
可就是這樣簡陋的家裡,陶柚花了整整半個小時都沒找到病曆單。
最後,他從衣櫃的抽屜裡翻出了幾百塊錢現金;又從垃圾袋裡找到了被揉成一團的醫院繳費單。
擡頭依稀寫着——外坡醫院。
起碼地點找到了,嗓子壞成這樣,找醫生複查一下也是好的啊。
陶柚洗了把臉出門。
昨天溺水身亡的手機光榮退役。
陶柚花二百塊買了個雜牌二手機,跟着公交車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呸!外坡醫院。
公交站不能直達。
陶柚思索再三,最終沒舍得再花幾塊錢騎自行車,跟着彎彎繞繞的導航,步行了兩公裡。
外坡醫院門口,烈日灼烤水泥地面。
陶柚被熱氣熏得睜不開眼,卻駐足原地久久未動。
玻璃門上貼着四個大字——旺鋪轉讓。
他熱得腦子發昏,揉了揉浸透汗水的眼睛。
旺!鋪!轉!讓!
喔,所以外坡醫院倒閉了?
醫院倒閉也能用旺鋪轉讓啊……
……
這是正經醫院麼!
顯然不是。
“嗬——”
陶柚捂着心口,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給水泥地來個超絕大碰瓷。
啊啊啊啊啊!
反派!!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在這種黑心小診所動手術!
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呢?我要痛死了啊!!!
嗚嗚嗚嗚……
·
裴家主宅。
午後,悠閑,甯靜閑适。
盛夏的高溫并未給别墅帶來一絲一毫的熱氣,偌大的客廳空氣微涼。
柳靜披着一條薄毯,悠悠抿了口咖啡,轉頭看向窗外烈陽。
“小柚怎麼還沒來?”
暑假炎熱,柳靜一向是讓陶柚上午來家裡教裴嘉钰寫字,正好午飯還能一起吃。
可現在都下午了。
“今天太熱了,”她拿出手機,擔憂道:“這麼過來得曬脫層皮,還是讓老張去接吧。”
“他不會來了。”裴嘉钰幽幽道。
他又在給黑鍵撓癢癢,一邊偷偷發着微信,一邊對柳靜說:“昨天大柚子跟我說他身體不好,要休息。”
[尊貴的玉:Nancy你等我,我讓我家張師傅接你去樂園,我練完琴就來!]
“小柚要休息也該跟我說,”柳靜眯起眼,“裴嘉钰,你是不是又搞什麼小動作了?——小柚老師!”
“我哪有!大……小柚老師含辛茹苦教育我,給人家休息一天怎麼了?不信你問我哥。”
[尊貴的玉:沒事,張師傅自己人,我哥才給了不少好處,保管他守口如瓶忠心耿耿!]
柳靜将目光投向信任的大兒子。
裴于逍坐在沙發一側,手裡拿着兩張紙,頭也不擡:
“。”
還是那麼不陰不陽,不清不楚,回應沉默。
“……”柳靜歎了口氣:“算了。——李阿姨,準備點補身體的東西;于逍,你給小柚送過去呗。”
裴于逍冷靜的眼皮終于動了動。
“這種事情讓司機做不就行了,正好張叔——”
“不行!”給白鍵黑鍵輪流撓癢癢的裴嘉钰突然應激。
“老張他,大柚……小柚老師是咱們家尊貴的客人,既然要送東西,怎麼可以讓司機代勞!媽我說得對嗎?”
“o.o,”柳靜若有所思:“有道理喔。”
四道目光集中而去。
裴于逍:“。”
柳靜:“……”
良久,她煩躁擺手:“算了算了。”
兩個兒子沒一個争氣的。
“我親自去行吧,李阿姨——”
“等等。”裴于逍制止。
他擡起頭,望向自己母親的目光格外複雜。
柳靜甚至局促了一瞬間。
這……她做錯什麼了嗎?
裴于逍偏頭,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他站起身,将端詳已久的兩張紙對折收進口袋。
一張皺皺巴巴,昨天陶柚在上面撰寫了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兄弟宣言。
而另一張,是從裴嘉钰書法裡抽的,從前陶柚寫過的一篇字帖。
“我沒說不去。”
·
去陶柚家,先要經過一段終年陰寒、坑窪積水的小巷。
裴于逍站在生鏽的鐵門前,熨燙平整的褲腿被泥漿弄髒了一小塊。
叩叩。
無人響應。
他又耐心地再敲了兩遍:“陶柚?”
還是沒人。
裴于逍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循聲扭頭,陶柚赫然出現,宛若難民。
老房子沒有電梯,陶柚在四樓半的平台處扒拉着欄杆,吭哧吭哧喘粗氣。
他臉頰通紅,露出的脖子和手臂似乎都被曬傷了,微微紅腫着,額發濕漉漉的。
“你又去抓魚了?”
裴于逍走下樓梯,發現陶柚兩條腿在瘋狂打顫,像癱瘓多年突然站了起來。
“還是去搬磚了?”
陶柚:“?”
他面無表情表情擡起頭。
37度的嘴怎麼能說出如此歹毒的風涼話?
裴于逍:“。”
他看着陶柚那雙圓咕隆咚的大眼睛和下垂的長睫毛,目光轉向他死死扣着樓梯的手指。
為什麼又在委屈?
人家樓梯是多麼惡劣地欺負了你嗎?
“……”不懂。
“去開門吧,”裴于逍說:“我m……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他轉身,水果籃子輕輕擦過陶柚的小腿。
下一秒,衣角被拉住。
裴于逍謹慎扭頭。
陶柚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陶柚:“@。@…”
裴于逍:“!!”
超絕大碰瓷可能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