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順着長發滴落，在皮革表面流淌，紅液浸濕地毯，整個房間都彌漫着腥甜。

一個鮮血淋漓的骨架頹然躺倒在沙發上，緩慢起伏的肺葉，以及肋骨下鼓動的心髒，都證明他尚存活。

笛安又被粗粝的疼痛攪醒，已然成了白骨的指節微顫，他轉動鮮紅的眼珠，看了眼時間。

五點，五十九。

以他的經驗，這類鎖定肉身的刑罰要持續到六點。

刑罰開始時，笛安嘗試過用自殺逃避，意料之中，刑罰開始後，無論對象生死都要持續進行。

他要被生剮盡所有血肉。

笛安就這樣被無形的刀刃，一點點的淩遲，他昏迷過無數次，也疼醒過無數次。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到現在的，他隻知道他現在，很想，很想，很想，非常想，非常想……

非常想莊北。

好想抱抱他，但又怕血染髒他。

随着鐘表上指針咔嗒一聲響，笛安身上最後一絲血肉也被剮盡，他在吐出一口鮮血後，再度陷入昏迷。

“笛安安——”

笛安猛然睜開眼。

年輕些許的奶奶發絲半挽，正坐在靜谧的小院中編制一頂花紋繁複的小帽子。

“現在才起床，又做夜貓子去了？”

奶奶将兩朵永生花縫上後，取下假發模特頭上的帽子，轉頭看向笛安，她笑着喚他：“笛安安，過來，試試帽子。”

笛安邁開短腿，跑到奶奶面前，他伏在奶奶腿上，戴上了那頂小帽子。

奶奶捧起笛安小小的臉，左看右看，道：“俊是俊，不過好像少了點什麼……”

她靈光一閃，拿起桌上的的假發，然後在笛安好奇的注視下，将假發梳了梳，開始辮辮子。

“好康——我要學，奶奶。”年幼的笛安揚起臉，脆生生開口。

“你學這個做什麼？”奶奶三兩下就編好了發絲，她将假發往笛安頭上一放，再戴上花帽，唇紅齒白的小笛安真成了水靈靈的小女孩。

“哈哈哈……”

被奶奶逗耍的笛安也不生氣，他摸了摸精巧的發辮，甜甜道：“好康，所以要學。”

奶奶戳了戳笛安的鼻子，調笑道：“好好好，學會了正好給你未來老婆辮。”

“好，我要給他辮辮！”說完，笛安又歪頭：“什麼是老婆？”

“你将來喜歡的人，就是老婆。”

奶奶剛解釋完，笛安又道：“隻有長頭發的人才能辮辮，所以隻有長頭發的人才能當老婆，那我隻可以喜歡長頭發的人？”

奶奶聽到這話，也不由微頓，半晌才笑道：“是我錯了，我們笛安安想喜歡什麼樣的人都行。”

“好吧。”

笛安應完，想了想，又道：“要是我有長頭發，那就算‘我最喜歡的人’沒有長頭發，沒辦法辮辮，我也能給他好看的辮辮！”

“我要把我的辮辮給他！”

“哈哈哈别辮辮辮辮了，聽上去和便便一樣。”奶奶揉揉笛安的臉，寵溺笑道：“我們笛安安真浪漫~”

“奶奶最浪漫！”

笛安猛地驚醒。

他環顧四周，不見那個靜谧的小院，隻見……滿地的血腥。

身上的血肉皆複蘇，刑罰已過。

笛安紅眸微阖，在沙發上幹躺了一會後，起身開始收拾滿屋狼藉。

他将沾上血迹的物件都拿去浴室沖刷，又打一盆水擦拭家具，最後将身上染得血紅的棉質睡衣脫下，一點點清洗。

忙完已經到了十點，他收拾了下自己便下了樓，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熟悉的一句話。

“現在才起床，又做夜貓子去了？”

奶奶坐在門口，正借着薩樂姆小鎮獨有的強光編制帽子，她眼睛都沒擡，對呆站在客廳的笛安道：“我可沒給你留早餐，自己去找東西吃。”

“好。”笛安看着奶奶的身影，有些怔愣，他猶豫了一會後，又補了一句：“……奶奶。”

奶奶聽出了些不對，她放下手中的棉線，擡頭看向笛安道：“怎麼？老年癡呆好了？認得出我了？”

笛安失笑，他上前幾步蹲到奶奶面前，語氣溫柔：“是啊，我一百多歲了，得老年癡呆很正常，奶奶就不要和我計較了。”

“滿嘴跑火車，盡瞎說。”奶奶嗔怪，擡手戳了戳笛安的額頭。

笛安捂住額頭，笑道：“我可從來不瞎說。”

奶奶懶得和笛安耍嘴皮，她摸了摸笛安微濕潤的長發，道：“整天披頭散發的，像什麼樣子，怎麼不辮起來？”

笛安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然後道：“我不會辮頭發，奶奶幫我。”

奶奶擡手就賞了笛安一個爆栗，她沒好氣道：“從前教你的就忘了？你能記住些什麼……”

說着，奶奶就将笛安拉到面前放棉線的小闆凳上，她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把小梳子，一邊慢慢的給笛安梳頭發，一邊念叨：“笛安安啊，細節決定成敗，整天邋裡邋遢的，人家好孩子怎麼看得上你……”

“他就喜歡我放蕩不羁。”笛安坐在小闆凳上，語氣自豪。

“放屁。”奶奶毫不留情，揭穿道：“人家明顯是被你纏怕了，才勉強答應你。”

笛安哈哈一笑，毫不介意道：“他怎麼不讓别人纏，他隻讓我纏，所以他就是愛我。”

奶奶忍無可忍，拍了拍笛安後腦勺，喃喃：“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厚臉皮的玩意……”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