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三兩下就辮好了笛安的頭發,她從腳邊的籃子中挑出幾朵小花,仔仔細細的插到笛安發間。
“頭發還有點濕,我沒給你辮太緊,這樣子最好,既不會悶頭皮,還能給你的頭發塑塑形。”
奶奶笑着道:“晚些拆頭發的時候,笛安安就有一頭漂亮的卷發了。”
笛安摸了摸腦後的發辮,故意道:“有多漂亮?能不能把莊北迷倒?”
“得了吧你!”
奶奶笑完,又整理了一下笛安發辮上的花,又道:“從小就喜歡漂漂亮亮的,也難為你真找到個頂頂好看的對象。”
“既然認定了他,就好好對人家,咱家曆代就沒有負心人,你别開了這個先例。”
說着,奶奶又撚起笛安鬓邊那截有些突兀的短發,她的眼前忽地閃過莊北右手腕上的發辮。
她會心一笑,道:“看如今情形,你應該沒這個想法,也沒這個膽子。”
“那好孩子雖好,但不像是個善茬。”
笛安笑得前仰後翻,他道:“您眼光真毒,他确實不是善茬,我就喜歡他這種不是善茬的。”
“好啦。”
奶奶輕推笛安一把,開始趕人:“我沒工夫和你扯了,快去找人家約會,沒準一直在等你。”
笛安笑容微斂,轉身看着奶奶,眼神認真,一字一句道:“謝謝奶奶。”
“走吧你!”
小鎮另一邊,莊北坐在門口的長廊,正看着一院的薩樂姆花發愣。難得休假的任霧和向華生也坐在對面,正一口口喝着杯中的花茶。
“總感覺,我們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了。”任霧捧着杯子,笑得溫柔。
莊北側眸看向任霧,頓了一下才回道:“确實……很久了。”
“咦?”任霧忽地想到了什麼。
“Zberin,我忽然有些記不清……”任霧放下茶杯,遲疑發問:“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告訴過我們嗎?”
一旁的向華生聞言,肯定道:“他沒說過。”
莊北沉默片刻,道:“我的工作是,救人。”
任霧愣住,她追問:“救人?在哪救人?”
“在赫蘭斯星與烏弗爾星轄區交界處。”莊北說完,神情出現片刻猶豫。
向華生聽到這個回答,不由皺眉:“那也太危險了。”
任霧忙道:“不能否定孩子的工作,Zberin做這個一定有他的道理。”
向華生息聲,莊北看着他們,薄唇微抿,似想說些什麼。
“不過,我……”他開了個頭,卻不知怎麼繼續說。
任霧和向華生都側目看向莊北,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莊北在父母關切的目光下躊躇幾秒,還是說了下去:“我什麼人都救。”
“在那片轄區,無論是赫蘭斯人,還是烏弗爾人,亦或是别的人,隻要是人,我都會去救。”
莊北呆在那漫無邊際的漆黑太空中,在被炮火覆蓋的HU北部戰區,獨自救了十七年的人。
他雖然偶爾會開着戰艦,降落在難民聚集的非轄區,但也隻是補充物資,從不多做停留。
他在數不盡的時光裡,沉默注視着無止境的戰争,他救下一個個受戰争荼毒的人,卻從不問他們的來曆,也不在乎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隻救人。
向華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任霧微微抿唇,她似乎在斟酌些什麼,良久才道:“Zberin,我覺得,你做的事情很有意義,但也……沒有意義。”
莊北點頭:“我知道。”
“但是,如果這是你認定的工作,我們也會支持你。”
任霧看着莊北,淺淺一笑,她緩聲道:“我們與烏弗爾的戰争看不到盡頭,雖然我們說着一種語言,雖然我們曾是同胞,但屍山血海堆成的仇恨,已無從化解。”
“你的工作注定繁重漫長,也永遠無法被任何一方認可,是辛苦還是榮耀,注定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但是在我的心中,你的工作是最有意義不過的。”任霧認真看着莊北,緩聲道:“生命,永遠高于一切。”
向華生木着臉沉默許久,最後隻歎了口氣,他道:“去做吧,注意安全,我們會一直等你回來。”
莊北眼眶乍然酸澀。
他做好承受一切唾棄的準備,說出了這“大逆不道”的工作,他甚至認為,爸爸媽媽會當場怒罵他是一個叛徒。
但他們沒有。
莊北忽然意識到,自己曾和他們在一起的,那僅僅六年的時光,根本不夠讓自己了解他們。
他的爸爸媽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好。
僅僅是虛妄幻想的投射,也散發出了足讓他向往的光輝,莊北突然很想知道,真正的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
“莊北——”
莊北聞聲看去,看到了拿着一簇薩樂姆花的的笛安。
【哇,我感覺他今天很不一樣。】自從進入這個魇,便有些沉默寡言的裝開了口。
莊北回裝:【嗯,很美。】
笛安步伐歡快,他來到三人面前,先對任霧和向華生微微颔首,又将手中花束遞給莊北。
他笑盈盈開口:“我能邀請你,和我赴一場故事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