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笛安叫自己……莊北?這個詞他好像在哪聽過。
笛安臉色微僵,沒等他想好怎麼解釋,懷中的莊北驟然變了臉色。
“怎麼了?”
明明受傷的是右手,莊北卻捂住了自己的頭,他眉頭死死緊皺,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笛安慌了,他捧住莊北的臉,急急問:“頭疼?是不是剛才傷到了,我看看……”
莊北疼得說不出話,隻推拒笛安。
笛安不管不顧,強行對莊北的頭一頓檢查,卻沒有發現半點外傷。
沒等笛安再細查,莊北忽然爆出駭人的力道,将他推飛了幾米。
推開笛安後,莊北頭疼得顧不上右手的傷口,死死抱住了頭,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被正被什麼拉扯撕裂,而這痛苦的源頭……
他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忽地意識到了什麼,猛擡起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看到了原本埋藏在血肉深處的身份芯片。
原本藏匿于肌理深處的芯片從傷口處翻出了一半。
這僅僅用于身份識别的芯片,卻露出了端倪,一根納米級的細絲從芯片探出,從手腕開始延伸,順着神經脈絡直達體内未知之處。
剛才那一槍,恰好擊中了埋藏于手臂深處的納米絲。
這是什麼?
莊北布滿血絲的眼球泛起困惑,他确信,沒有人的身份芯片是這樣的,沒有任何人的身份芯片……
沒等他想明白,劇烈的頭疼又席卷而來,但這次他依稀感知到,頭疼的根源是這鍊接到未知處的身份芯片!
這時笛安也終于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一擡眼,就看到莊北正發了瘋一般扣挖自己右手心的傷口,他吓得忙不疊沖過去阻止。
莊北剜出了手心的芯片。
随着芯片扯出,納米絲也随之繃直,粗粝的疼痛瞬間蔓延整隻右手,就好像他扯出的不是納米絲,而是血肉裡的經絡。
這下,他更清楚的感知到,納米絲鍊接的,是他的大腦。
“莊北!”
笛安頭皮發麻,他也清晰看到了莊北手中掐着的芯片,以及芯片上鍊接的納米絲。那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細絲,還閃動着些血色的光芒,就好像是人體的一部分。
那是……
莊北握緊芯片,奮力一扯!
血霧迸出,莊北隻覺自己的大腦也被扯了出來,他眼前一黑,直接昏倒在了趕來的笛安懷中。
确認莊北隻是昏迷過去後,笛安才顫抖着手,拿起莊北握着的那顆芯片。
長長的納米絲在日光下閃着無機質的光,他不敢想象,這種東西是怎麼埋進莊北身體裡的。
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笛安心中有了猜測。
莊北和他說過,他的大腦受過幹擾,所以才會路癡。
幹擾了什麼?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
他們篡改了莊北的記憶。
笛安不想接受這個真相,但隻有那樣才能解釋一切異常。
他們诓騙來莊北的忠誠,再用陰謀,将他淬煉成最鋒利的劍。
現該怎麼辦?幹擾大腦的芯片已經被拔出,莊北醒來就會崩潰,他怎麼接受這個真相,他……
笛安抑制不住自己的慌亂,他一瞬間生出無數瘋狂的想法,又在下一秒全盤否定。
他該怎麼辦?他要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他思緒震顫,完全注意不到,懷中的莊北已經睜開了眼。
那雙綠眸失去了最後的光彩。
莊北将笛安的一切反應收入眼底,然後平靜得出結論:
“你都知道。”
他語氣鎮定過頭,顯得死氣沉沉,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空寂,就像……39歲的莊北。
笛安下意識緊緊擁住莊北,有些語無倫次:“不是你的錯,别怪自己,莊北……”
莊北猛得推開笛安,他死死盯着他,重複:“你都知道。”
“你都知道!”
這聲失控的怒吼将笛安驚得心頭劇痛,他從焦土中匆忙爬起,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被猛然襲來的莊北撲倒,死扼住了脖頸。
眼淚像是憑空出現,一滴滴砸在笛安臉頰。
笛安聽見他失聲痛哭:“你知道!你們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都是謊言,都是欺騙,什麼都是假的,隻有他不知道……
“隻有我不知道……”
隻有他不知道,這裡是他的家。
隻有他不知道,赫蘭斯是他的家。
隻有他不知道,他一直為敵國而戰。
隻有他不知道,他在侵略自己的故土。
隻有他不知道,他殘殺的敵人都是同胞。
……隻有他不知道!
殺害爸爸媽媽的兇手,被自己尊為恩師十六年。
薩樂姆小鎮覆滅于炮彈下,他現在卻成了,操盤炮彈的儈子手。
複仇的炮火,最終對準的,是自己。
他殊死拼殺,不是英雄,是戰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