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人踏入萬神殿的同時,擺在牆邊的漆紅實木門闆毫無征兆的飛起,砰一聲将萬神殿的大門合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衆人根本沒有機會反應,就被迫與萬神殿内二百一十九人隔絕開來。
上空的裝看到這一幕,神情一冷,诘問活:“你要出爾反爾?”
“你們赢了。”活搖頭。
真的到了這一刻,活的反應卻反常的淡然,似乎輸掉了這個世界也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活自高處緩緩下落,落入了站滿人的院落,這是活第一次與人平等的站在一起,哪怕依舊是站人的對立面,活也覺得奇妙。
“我不會食言。”活在他們注視下,不慌不忙道:“我隻是有一些疑問,需要你們來解答。”
衆人面面相觑,沒人出聲。
“你們本可以依附于我的規則存活。”活款步上前,步入人群中,交錯的燈光掃過神情各異的衆人,幾乎每個人退後一步,都避開了活的光芒。
“為什麼要做出這種無意義的犧牲?難道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嗎?”
四下寂靜,活又帶着笑意補充:“别向我歌頌什麼人間正道,更别提什麼人性良善,你們之中大多人,在人類社會中都是道德敗壞的罪犯。”
人群更靜默了。
活也不急,靜靜等待着。
“你還不明白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落到地面的裝,站在活身後道:“在這之前,他們之所以拼命求生,是因為他們并沒有别的選擇。”
“在你的規則下,他們要麼活,要麼死,無論死活都由你操控,他們沒法反抗,所以隻能在規則下盡量為自己選擇一條更好的路。”
裝熒藍色的眼一一掃過那些面龐。
裝每次看人,首先看的就是眼睛,他很早就發現,死人的眼神和活人是有着細微的區别的。
不管死人在旁人眼前展現出的如何生動的形象,他們的眼睛深處,都還埋藏着另一個自己,曾經活着的自己。
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就算死而複生,就算重返青春,這個完美的身體也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了。
是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他們想活,或許是因為存在遺憾,但這遺憾建立在逝去的基礎上。”
活還是不理解:“我給了他們彌補遺憾的機會,他們為什麼不領情。”
裝搖頭:“你給他們的不是彌補遺憾的機會,你給他們的,是反複經曆遺憾,是不得解脫的痛苦,就算他們堅持到了最後,你的一個願望又能彌補他們什麼呢?”
“讓自己複活?不是所有人的遺憾都是死亡。”
“回到過去?很多事不是回到過去就能改變的。”
裝走到活身側,告訴他:“總之,對于他們來說,獲得勝利,是屈服與你的規則之下,被迫有的選擇,相比戕害同類獲得這場遊戲的勝利,他們更想戰勝的,是你。”
“沒錯。”
終于有人開了口,是那個已經過了十七層的女孩,她目光深沉,沙啞開口:“是死是活,都隻能是我自己的選擇。”
“自由是刻在人靈魂裡的追求,沒有任何一個人類,甘願永遠屈服于規則下謀生。”
女孩死死盯着活,眼中沒有半絲畏懼:“你讓我們到死都得不到自由,你又有什麼資格問我們?你怎麼有臉為什麼不活下去?”
活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裝擡手,藍光滑過萬神殿門口,大門應聲而開,早就等候在那的莊北,拉着笛安第一個沖進來。
“你輸了。”莊北快步越過衆人,徑直來到活面前。
他盯着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兇悍:“赢的是我們。”
活站定,沒有馬上回應莊北。
他的姿态一如既往的優雅,甚至為自己變出了一根鎏金拐杖,支撐自己因為力量流失而虛弱的軀體。
相比被挑釁時的氣急敗壞,活現在反常的鎮靜,非常平淡的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我輸了。”
在徹底消散前,活隻說了這三個字。
活敗得如此幹脆,莊北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笛安更是滿眼不可置信。
“别演了。”
裝随手一劃,從虛空中提出一盞台燈,他拎着台燈向衆人全方位展示:“他哪能就死了,我們是不會死的,隻是權能流失,進入省電模式了。”
台燈随意的閃了閃,算是回應。
“接下來——”
裝清咳兩聲,随手将台燈丢回虛空,然後叉着腰仰起頭,端起姿态:“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笛安失笑,然後非常冒昧的拍了拍裝那顆還沒自己腰高的藍色毛頭,道:“主宰,把我家寶北的願望兌現了先。”
“好!”
裝非常大氣的擺手,帶着莊北去往最後的結算大廳。
因為活中權能産生更疊,所以原本的大廳開始有了潰散的迹象,原本的勝利之殿隻剩下空蕩蕩的平面,中央放着一個突兀的話筒。
“說吧。”
裝走到話筒前,笑容十分得意:“是想解散這個世界?還是想複活所有人?還是說你想來點刺激的?或者說換你來當主宰?我都滿足你!”
莊北搖頭:“主宰你來當。”
裝頓感遺憾:“好吧,那你想許什麼願望?不過由于世界等級的限制,我隻能滿足你一個願望。”
“如果不夠,我再把笛安帶來,讓他也許一個。”
說到這,裝不禁皺起眉:“我都能猜到他會許什麼願望了,一定是‘和莊北永遠在一起~”之類的願望……”
莊北失笑,他沒有多做耽擱,直接走向話筒,道:“一個願望就夠了。”
見莊北考慮都不帶考慮,裝反而忐忑起來了:“你不會早就想好了願望吧?”
莊北沒有回答,他擺弄好話筒,然後望向前方緩慢崩塌的世界,沉思了幾秒。
那些看不見的規則,還有那些看得見的牢籠,都一點點潰散,露出了世界外的世界,玄妙又詭異,映入莊北碧綠的瞳仁。
規則之外,還存在規則嗎?
莊北眨了眨眼,他收回思緒,看向話筒鄭重開口:“我的願望是……”
“在任何時空中的人,都能在最後,去往心中最美好的世界。”
裝聽完,有些發懵:“等等,我怎麼有點聽不懂,你細說一下,哪裡才是最美好的世界?”
莊北勾唇:“我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那我就能知道了?”裝瞪大眼,無言許久後,試探問:“你在和我開玩笑?”
莊北搖頭:“這是我最認真的一次。”
裝:……
“果然我還是直接把權能都送給你吧,來來來,你自己操作,别為難我。”接任第一天,裝就想退休。
莊北仰頭看天,拒絕接任。
裝:……啧。
“那你先告訴我,你說的‘最後’,是指哪個最後?”
裝眉頭緊皺:“是說正常人的壽終正寝?還是說死之後的意識存續也算?都包含所有空間時間了,那死了也還沒到最後啊,比如那些死人不也還好好的?”
莊北還是搖頭:“我不知道。”
裝:“你再這樣我喊活來了。”
莊北也有些無奈:“這個願望的主體,并不是我,所以無論是‘最後’,還是‘美好’的概念,都不是取決于我。”
“這取決于,任何時空中的每一個人。”
莊北擡眸,看向世界之外,那裡似乎還有很多雙眼正注視着這裡。
“我好像懂了。”
裝停止揉搓自己的藍毛,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任何一個人,他所認為的最後才是最後,他所認為的美好世界就是美好世界。”
莊北隻微笑,不點頭。
裝沒耐心繼續掰扯了,隻當莊北是默認了:“也就是說,如果一個人快死了,希望自己死後能登極樂,那麼他死了之後就會抵達自己所期望的極樂世界。”
“這個願望……”裝又蹙眉:“總覺得和人類的宗教理念相似,他們信仰什麼,就會得到什麼對吧。”
莊北搖頭:“是也不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信仰,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到達那個‘最後’。”
裝擡手叫停:“好了你别說了,再說我又要搞不清了。”
莊北失笑,倒是不慌不忙:“搞不清也沒關系,因為……”
他又與世界外的那些眼對視上了,他看着祂們,他們看着祂,像是從未移開目光,又似乎是驚鴻一瞥。
“在這個世界,這個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專心純手工手搓願望的裝沒注意到莊北這話的異常,他頭也不擡道:“那可不,你許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好不容易搓好願望後,裝又想到什麼,他看向莊北:“那你認為,你的‘最後’是什麼時候。”
莊北回答的很快:“現在。”
裝手一抖,險些把剛搓好的願望摔碎,他不可置信道:“那我一旦實現你的願望,你也會去你心中那個最美好的世界?”
莊北點了點頭,又反問裝:“這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裝看向手中缤紛的願望,有些猶豫:“你心中最美好的世界是什麼樣的?不會隻有笛安吧?不會是從沒進入過活的你吧?”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莊北無奈一笑,然後認真道:“我從不後悔進入這個世界,也不會後悔遇見任何人,包括你。”
“你不會騙人,對吧?”裝半信半疑:“我可不想一個人收拾這個爛攤子。”
見他實在不安,莊北隻好給出保證:“我心中最美好的世界,就是這裡。”
裝愣住:“為什麼?”
“因為。”莊北閉目,眼中閃過無數張面龐。
“隻有這裡不再存在死亡。”
莊北睜開眼,眼神堅定:“我會去往,沒有死亡的世界。”
裝看着他,微微晃神,手上不由一松,下一秒,蘊含無限期望的願望滑落,迸發出無限光芒,這缤紛的光穿透規則,穿透世界,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讓我們回到故事開始。
宋邀月拿着心儀美院的錄取通知書,激動的和父母相擁,宋母不住撫摸她的長發:“哎喲,那麼大了還撒嬌。”
“不過我的女兒也确實辛苦了。”她注視着宋邀月,滿眼溫柔。
宋父尤其激動,最後還直接托起宋邀月,開心大笑:“我女兒果然是最棒的!”
“邀月?”
門口探出一張白淨的臉,見一家人正在慶祝,白貝貝乖巧一笑,羞澀開口:“我是來恭喜邀月的。”
宋邀月臉頰通紅,快步走到白貝貝面前:“你不是早就恭喜過我了嗎?”
“哈哈哈,口頭恭喜哪行?得有儀式感!”面對朋友白貝貝瞬間不再拘謹,她從書包中掏出同款錄取通知書,眨眼暗示:“走!我們找個地方拍照去!”
宋邀月轉身,問句還沒出口,就被宋母笑着趕走:“去吧去吧,好好玩!”
兩人手挽手走出小區後,白貝貝見四下沒有熟面孔,迫不及打開書包,向宋邀月展示一書包的化妝品:“來來來!今天我們必須出片!”
宋邀月眼睛一亮:“哇——”
“你什麼時候買的!”
“我媽早就給我買好了,考試一結束就給我了。”
“真好……”
兩人邊走邊擺弄着那些嶄新的化妝品,一時沒有看路,随後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抱着箱子的男人,箱子中的東西掉出來了些。
“對不起對不起!”宋邀月忙道歉,蹲下來撿東西。
“沒事!”
被撞的張風雲滿臉舒暢:“今天我辭職了,開心!所以沒關系!”
白貝貝盯着這個有些奇怪的邋遢大叔,扯了扯嘴角:“……恭喜你。”
張風雲哈哈大笑:“謝謝!對了,你們是學生吧,這裡有幾個本子,我反正也用不上了,送給你們了!”
沒等兩人拒絕,他就直接把本子塞進了白貝貝敞開的書包,直接走了。
見那大叔根本喊不住,搭上了公交,白貝貝隻好停下腳步,她捏起本子,擰眉猶豫:“好怪的大叔,要不我們還是丢……”
“兩位妹妹!”
一個模樣矜貴的男人不知從哪裡蹦了出來,他盯着那幾個本子,認真道:“哥哥給你們錢,把這本子賣給哥哥好不好?”
宋邀月和白貝貝面面相觑,最後還是白貝貝當機立斷,将本子遞給他:“本來也是我們撿來的,送你了。”
周定複瞪大眼:“這怎麼行!”
說完,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張大面額鈔票塞給白貝貝,拿着本子就跑了,留宋邀月兩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定複靈活的竄進了美食街,他興高采烈的跑到一個簡陋的燒烤攤:“看,我找到引火的東西了!”
“什麼?”
站在燒烤攤前串串的男生看着周定複手中的本子,沉默三秒,随後毫不猶豫擡手,直接給了周定複腦袋來了一下。
“你還是回家吧。”
男生無奈扶額:“少爺,别給我添亂了。”
周定複捂住頭,委屈:“怎麼啦!本子不能點火嗎?又不是什麼髒東西,我新買的!”
男生頭也不擡繼續串串:“滾。”
周定複撅嘴。
“先不說這玩意點不點得着碳。”
男生簡直要被周定複氣笑了,他串完最後一串羊肉,擡首看向他,繼續道:“就說,對面雜貨店就有酒精塊賣,結果你高價買了兩本燒了還留灰的紙讓我開爐?”
“什麼是酒精塊?”周定複撓頭。
男生:……
“你還是回家吧。”
男生把羊肉串放上燒烤架,滋滋聲霎時響起,他熟練翻烤着肉串,引得周定複目瞪口呆:“不是,兄弟,你早就點着火了?”
男生嗤笑:“等你去找來那兩張紙,我都該收攤了。”
“剛找隔壁借了火槍。”說着,男生就把一串火候差不多的羊肉遞給周定複,笑道:“來吧少爺,嘗嘗人間煙火氣。”
周定複頓時喜笑顔開,他接過串,還沒吃上,就被一個女聲打斷。
“老闆,來五串羊肉,再來……”邱嬅還沒說完,就被吳心流捏住嘴。
吳心流扶了扶眼鏡,柔聲勸:“那邊還有那麼多店呢,等下又說想吃吃不下。”
邱嬅嘟嘴,掙脫吳心流的指尖,妥協:“好吧,那就先來五串。”
“真乖。”吳心流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然後轉頭叮囑男生:“少放一點辣椒,火候輕點。”
周定複站在男生身邊,盯着舉止親密的邱嬅和吳心流,愣了幾秒後,露出笑:“美女,你們真般配!”
邱嬅微赧,顯得氣色越發紅潤,她挽着吳心流,小聲感謝:“謝謝。”
“來,你們的串。”
吳心流搶先接過羊肉串,同時另一隻手熟練抵住邱嬅餓虎撲食的嘴,提醒道:“燙,等會再吃。”
邱嬅隻好遺憾的吞下口水,兩人拿着羊肉串開始往美食街深處走,走着走着,邱嬅突然猛拍腦袋。
“完了。”
吳心流側首:“怎麼了?”
“作業忘記給教授了!”
邱嬅着急的在原地直打轉,吳心流倒是見怪不怪,她看了眼時間,道:“還早,我們現在打車回去,還能趕得上,走吧。”
說完,她就雷厲風行的拉着邱嬅走出美食街攔出租上車,上車之後甚至不忘問司機:“師傅,在車上吃點東西可以嗎?”
師傅笑哈哈道:“随便吃,我都在美食街接客了,難能讓你們餓着上路。”
吳心流點頭,将溫度正好的串遞送到邱嬅嘴邊,勾唇道:“吃吧,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邱嬅哇嗚一口咬上串,一邊皺眉咀嚼一邊模糊不清道:“教授一定不會那麼早就下班吧……”
吳心流替她理好礙事的鬓發,含笑安撫:“沒事的,就算沒交上,明天再找她補交就行了,哪怕教授生氣了要你重做,我也會陪着你。”
“嗚嗚有你真好……”邱嬅兩眼淚汪汪看着吳心流不停的嚼巴嚼巴。
兩人很快抵達教學樓,見辦公室裡還有人,邱嬅雙眼一亮,忙不疊從吳心流書包裡掏出作業,遞給正在練字的老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