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攥着劍柄的指節修長蒼白,關節處被泉水沁出淡淡的紅,偏也冷的像塊冰。甯流玉接連惡聲惡氣威脅數聲,卻不見對方絲毫回應。
實在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他睫毛輕輕顫了下,一狠心,靈力彙聚劍身,将玉振向前用力一送——
正對準對方心髒處!
絲毫沒有留情的态度,完完全全,是一擊殺招。
甯流玉的修為可是不摻水分的金丹期大圓滿,即便眼下反噬的厲害,如此運轉靈力的一劍也絕非常人可以抵擋。
但男主怎麼能算常人呢?
一定會躲開,然後大發雷霆的……吧?
他想自己都已如此過分、不留情面,淩麟就算脾氣再好,也絕不會坐以待斃。雖然是兵行險棋,但俗話說猛藥才治病呢,這次總要有效果了吧?
然而事情的發展,顯然再次超過甯流玉的預想。
眼瞧着那劍尖已然戳在了對方胸口處,甚至接觸到布料,下一秒就要刺入胸膛之内,如此性命攸關之際,眼前的人竟然依舊恍若未覺!
唯有那意味不明的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固執又冰冷,仿佛穿過外袍與裡衣,要直直鑽入他悄然冷顫的身軀之中,剝開這副皮囊與骨骼,直觀他的内裡。
令人毛骨悚然的洞察感。
甯流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卻不是因為冷。
随即,他卻連細究對方眼神緣由的時間也沒有。眼瞧着玉振即将穿胸刺入,甯流玉眉眼一沉,心中驟驚。
他本意隻是想吓唬吓唬淩麟,刺激對方出手,好完成這段劇情,哪裡想真傷了男主?
就他一個惡毒炮灰,萬一真在這裡把主角弄出了個好歹,别說任務能不能完成了,這條小命還能不能留住都是個未知數!
甯流玉越想心越驚,可劍勢已經成型,絕無收回可能。
事已至此,隻能……
不過一瞬思索,靈力淩厲的劍勢卻已刺透對方衣袍,布帛撕裂發出細響。甯流玉抿了抿唇,卻将手中玉振攥的更緊。
他強忍着反噬将靈力收回大半,同時劍尖上挑,在劍勢成型的最後一刻,堪堪将對準對方心髒的劍勢,轉為了刺向肩膀!
如此突然運轉靈力收招,對甯流玉千瘡百孔的識海而言,顯然是雪上加霜。才被靈泉壓制片刻的反噬瞬間卷土重來,甚至劇烈更甚之前,甯流玉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劇痛蔓延經絡,眼前驟然開始一陣一陣泛黑。
“……唔!”
他喉口腥甜的厲害,胸腔内仿佛壓着巨石,就連呼吸都變得不暢起來,要靠及時用玉振立在身側,幾乎全部身體的重量都壓在這劍身之上,才不至于被人瞧出此刻站也站不穩的端倪。
這下不單劇情點沒走好,就連本該被靈泉治療壓制好的反噬,也前功盡棄!
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折騰一夜。
不過……
視線昏黑模糊之際,甯流玉艱難垂低細顫不已的長睫,青藍清淺的瞳仁内,倒映出身側玉振幹淨通透劍身。
還好,沒有傷到人。
甯流玉松了口氣,礙于這糟糕的身體狀态,也絕不可能繼續完成這段劇情了,便深吸一口氣,竭力将嗓音調整到叫人聽不出異常的狀态,“……這次不過是小懲大誡,今後若是還敢如此不敬師兄,我就親手将你這小廢物清出北辰峰!”
話音才落,血氣再次湧上喉嚨間,甯流玉呼吸一滞,忍了又忍才不至于當着人面就吐出一口血來。
可惜,看不清楚男主是什麼表情……不過被如此冒犯了一通,甚至還刀劍相向,就算是沒有出手教訓他,想必心底也會郁憤不滿吧?
甯流玉隻好在心裡如此寬慰自己,他實在沒有再繼續演下去的力氣,撂下狠話之後,甚至沒有再多看對方一眼,便收起劍,匆匆轉身離開。
他實在離開的太匆忙。
匆忙到即便與男人擦身而過,也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所謂師弟,長眸内冷凝如海,若有所思撫摸肩膀處的劍痕。
而那破裂的布料之下,裸露而出的,卻并非正常皮膚,而是印滿靈陣法符、似木非木的特殊材料。
直到那抹瘦削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
這與清英劍尊識海相連、足有八成相仿的靈偶依舊站在原地,颀長身姿氣質鋒銳如劍,叫人視線觸之,便遍體生寒。
他撫摸着劍痕,墨色眼睫微斂,自那霜雪般冷冽的長眸底下泛起極鮮少的情緒浮露,兀自想道:
啞巴?小廢物?
一言不合,便對同門拔劍相向。
思索間,男人視線卻再次掠過已然平靜的水面,薄霧籠罩的靈泉之中,倒映出一輪殘缺的月影。
分明泉中空無一物,他卻忍不住想起自己大弟子在泉中沐浴,被他發現時,那雙濕漉漉的、染着水霧的眼睛。
極驚且懼,鼻尖都紅了一點,像隻可憐的雪兔。
可他随即又想起肩膀的劍痕,以及青年嗓音輕蔑,看着他嘲諷的一字一句。
胸口處那點莫名的奇異感覺如被戳破,靈偶面無表情放下手,轉身離開靈泉。
哪有如此可惡的兔?
端坐涿光庭中的清英劍尊,卻自掌中一冊古卷中收回眼,額間銀雲空明印清冷俊逸,墨色長眸沉凝似海。
言行荒唐,舉止放浪。
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