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尊一劍橫斷洗罪淵,破千魔陣,斬魔域之主半身,當時顯露出的境界,已至渡劫初期。而又逾數年,尋常修士渡劫之後,每進一境都可能花費數百年光陰,甚至止步于此,不得寸進。
修界中人對劍尊如今境界的猜測,大多是到渡劫中期,便是有再膽大的,左也不過是猜到堪堪破境至後期。
至于渡劫大圓滿?怎麼可能,那豈不是已半步飛升!
可他是歸渺塵。
早在十幾年前,歸渺塵便已摸到了飛升的邊緣,旁人眼中漫漫無終的通天之路,于他而言,似乎也隻差最後一步。
偏偏是這最後一步,最為磨人。
修煉一講天賦與勤勉,二講機緣。天賦,劍尊自然不缺,而數百年如一日苦修求索之人,勤勉也不必提;至于這機緣……
機緣。
玄之又玄的東西,有緣者眼前即是上界,無緣者寸步也難行。
而卡在這一線飛升的境界愈久,他也愈感受到一種隐約的違和感。
仿佛這天地所生的靈智萬物,都被一種看不見的隐秘“絲線”所纏繞,那絲線紮根于靈台之中,與靈氣本源相生,又截然不同。
歸渺塵直覺自己多年不得飛升,正與這奇怪“絲線”有關。
可不知何故,除卻他,旁人都無法察覺被此絲線所縛。歸渺塵私下調查過一段時間,唯一得出的結論便是,線的纏繞密度,似乎與自身修為息息相關。
越是修為深厚之人,自靈台之中生發纏繞的絲線越為茂盛匝密,即便到達能夠察覺此種異象之時,卻好像,絕難擺脫了。
劍尊近幾年用盡各種手段,試圖斬斷隐絲與他的關聯,甚至為此造出數具與他五感相通的分身靈偶,可即便如此,依舊收效甚微。
直到今日,為甯流玉鎮壓暴亂靈氣。
不過簡略接觸,他卻察覺,自己這不過金丹期修為的大弟子,身負隐線的程度,竟與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甚至不單靈台,就連經脈之中,也隐約分布;順着隐線蔓延之處探尋,心腑與識海,似乎也……
歸渺塵眸底微凝,冷淡面容上神情若有所思,一手托在青年纖瘦背脊,另一隻手輸送靈力的同時,沿着懷中弟子輕顫胸膛向上,緩緩移動。
劍修指節修長漂亮,指尖冷如冰雪,染着未凝幹的血痕在皮膚之上遊走時,肖似黏膩細小的蛇尾倏然滑過,莫名的悚然感令甯流玉不由得一個寒噤,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師尊!”
在指尖即将觸到眼睫的最後一刻,甯流玉終于急切喚了一聲,打斷歸渺塵的動作。
他活魚似的從劍尊身前彈開,退開幾米遠,恭恭敬敬一行禮,“多謝師尊出手相助,流玉已無大礙了。”
歸渺塵指尖還頓在半空,長眸内墨色沉沉,斂下睫看他。
甯流玉還是一副病病弱弱的可憐樣,漂亮秀雅的面容上,不知是咳得還是羞得,顯露出些微泛紅的血色;他似乎還因自己方才一番肺腑之語而不好意思,睫毛顫顫巍巍的垂着,也不敢擡眼去瞧座上的師尊,拱手道:“若師尊無别的事,可否容流玉……咳咳、先行告退?”
沒有回答。
他心領神會,甚為乖巧地起身,再次行了個禮後,便規規矩矩,退出了涿光庭。
殿内很快恢複了一如往日的寂靜。
正位之上,歸渺塵卻始終垂着眼,看自己指尖沾染的鏽紅痕迹,琉璃冷光映過劍尊半斂的長眸,在那墨色沉沉的眸底,折映出幾分莫測的流光。
一旁掃白雲與主人心意相通,在劍匣之中嗡鳴不止,那仿佛亘古而來的劍鳴回蕩在空寂的大殿内,悠遠,意味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