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對于一個向往的自由的人來說,原是最寶貴的東西。
柳傾秋本該就着這個機會出去,但眼下他倒是有些猶豫了。
他看着殿内徐徐燃燒的燭火,突然想起來黃土下符卿雲千瘡百孔的身子,想起時錦繡給他說的那個故事來。
東陵國千百年來都是一潭死水,因為那麼一兩個人付出性命才有了新的涓流彙入。
眼下李茸未被定罪,時錦繡的狀況也全然不知。難道,就要這樣離開麼。
像一個臨陣脫逃的士兵,灰溜溜地離開戰場。
他不想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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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傾秋輾轉一夜,符卿雲卻是好夢到天明。
于他而言,不論柳傾秋做出什麼選擇,他都能接受,也都會為這個人安排妥當。
他從前是一個人進的東陵王城,這會兒也不怕一個人留下來,他什麼都不怕。
“什麼時辰了?”符卿雲醒來時,問了一句。
守在殿内的内官聞言,忙答道:“卯時一刻,殿下可要起身?”
卯時是上朝的時候,太子不必上朝,按理這會兒還早。
符卿雲昨夜睡得早,這會兒沒什麼睡意,索性起了身。
他見内官拿了見雪色的外袍,吩咐道:“拿件深色的來,這樣淺的顔色容易髒。”
太子是天之驕子,不用像下人們一樣幹活,按理不必考慮這些。
内官心下有疑惑,但不敢提異議,隻應下來,轉身去換了件外袍來。
符卿雲坐在妝鏡台前,手上把玩着桌上的珊瑚钗子和玉耳墜。
這些金貴東西,都是給太子殿下壓福的,符卿雲從前也見過。
太子的身子從小就差,為了好養,特意在耳垂上穿了孔,不是帶金就是戴玉。
符卿雲在一衆珠寶中,找到了一枚圓潤的紅玉珠子。
那珠子穿了金線,下頭拖着細細的流蘇,精緻的異常卻不過分誇張。
這珠子原是有一對兒,他年少時貪玩,給太子弄丢了一個,太子不喜歡形單影隻的東西,就沒怎麼再戴過。
符卿雲思量着前塵,最後将這單隻的耳墜子戴了上去。
慕齡進内殿時見符卿雲衣裳顔色如此沉,便從首飾匣子裡挑了金冠,将他的頭發豎在了腦後。
“殿下今日在何處用膳?”
慕齡本想問符卿雲,今日是把早膳擺在内殿還是外殿,沒想到符卿雲直接起了身,說去看看偏殿的柳奉君。
這柳奉君可不在自己殿裡呐。
符卿雲先一步往殿外去,人一出殿門,就在初露的晨光下見到了柳傾秋。
柳傾秋一席月白色長袍,背着光,立在石階上,淺色的衣袂随風而動,破有幾分仙家風範。
今日這一身,竟比昨日收拾的還要仔細些。
要走就走,怎麼還打扮的這樣俏緻,立到殿前來,再這樣他可不得放人走了。
“柳奉君這是何意?”符卿雲問了一句。
柳傾秋見符卿雲出來,隻緩緩撩開袍子,跪了下去。
“臣願侍奉太子左右。”
話是軟話,臉上的神情卻硬的恨。
這人是思量了一夜,有了新的打算嗎?
又何須如此言不由心。
符卿雲上前一步,微微彎了腰,拾起柳傾秋的一縷頭發,撚在指尖,低聲問他道:“柳奉君說的是真心話嗎?”
他心知肚明柳傾秋不是真心,但符卿雲還是想問上一問。
柳傾秋點了點頭,對上符卿雲的目光透露出一絲不安。
符卿雲将這一絲不安收入眼底,許久,他彎了彎唇角,伸手将柳傾秋拉了起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既留下來,就要做好日後的打算。”
他說着,擡了擡眼,示意柳傾秋進殿去。
眼下在殿外,多的柳傾秋也不能再說,隻由符卿雲拉着手,一同進了殿中。
慕齡見兩人一同進來,很有眼色的帶着其他宮人往殿外去候着。
符卿雲原本拉着柳傾秋的指尖,見人走盡了,才将柳傾秋的手握進了掌中。
柳傾秋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抽回手去。
這人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肉皮又嫩,原是十分好摸的,但符卿雲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覺得柳傾秋的手冰涼,想替人暖上一暖。
察覺到身側的人繃直了身子,符卿雲不由得在心下笑了笑。
如此模樣害怕,還偏偏要裝着膽子假意投誠。
這人怎麼這麼有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