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沒有回錦安。
沈知易和梁瑛這裡不是他的家,難道紀輕行那裡就是了嗎?
他找了家酒店住下,坐在房間裡發呆,感覺胃不太舒服。
幾乎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心情也是從未經曆過的複雜,現在僅僅是胃不舒服,實在算輕的。
換個承受能力差一點兒,或是比較情緒化的人,很難說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沈知易,他的親生父親,竟然就這樣輕飄飄地放他走了,臨走時也隻是關心紀輕行的資金能不能順利到位。
難道就不怕他想不開出事嗎?
沈昕坐在床邊,手指攥住床單。
胃不舒服,也沒有精力洗澡,哪怕直接躺下睡覺都很難做到。
他整個人像被凍結了,沒辦法行動一步。
不知過了多久,紀輕行打來電話。
他名義上的丈夫。
他“名義”上的家的救命稻草。
沈昕忍着煩躁接起來。
“喂。”
那邊沒說話。
沈昕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提高嗓音道:“喂。”
“啊,是你啊。”紀輕行懶懶的聲音傳過來,“抱歉,打錯電話了。”
“那我挂了。”
“哎——錯都錯了,就将錯就錯聊幾句,你現在在哪兒呢?”
“酒店。”
“酒店?”
“容春的酒店。”
“容春?你怎麼跑容春去了?”
“我爸他們在這邊。”
“你們……都在酒店?還是你一個人……”
“沒别的事我挂了。”沈昕打斷他,把手機扔到一邊,用手按住額頭,突然一愣。
他突然覺得,紀輕行可能不是打錯電話,而是真地找他,想确認他是不是……平安?
并非自作多情,先前紀輕行在他洗澡和睡覺的時候兩次破門而入,說是洗澡時間太久,睡覺一直不起,怕他出事。他當時以為那是紀總發神經的借口,現在想來卻很可能是真的——
紀輕行以為他知道他們為什麼結婚。
婚後他一直不配合。
紀輕行就會覺得他是被家裡逼迫的。
說難聽點兒,等同于“賣身”。
一時想不通自殘也是有的。
他是真地怕他出事。
包括今天。
借口打錯電話,大約是覺得不便問他家的私事,也或許是受限于總裁包袱——
霸道地推進收購也好,答應以人換錢的婚事也好,堂堂紀總有且僅有冷酷的事業心,怎麼可能對他人産生擔憂和憐憫?
終于,沈昕向後倒了下去。
柔軟的大床包裹住他,一旦堕入就不想起來,不想走出去,更不想面對。
可他不能永遠住在酒店裡。
離開之後,又該去哪兒呢?
-
紀輕行靠在自家天台欄杆上,點起一支煙,懶懶地夾在指尖。
聽電話裡沈昕的語氣,應該是跟沈知易确認過了,以他那個又單純又較真的性格,下一步恐怕就是……
離婚。
哎。
這才結了半個月。
倒不是說不能離,他不留戀,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隻是覺得煩。
不在意,卻必須體體面面地去處理、解釋,來回折騰半天,卻什麼都沒獲得。
非常煩。
但沈昕有離婚的自由。
紀輕行煩躁地吐出煙圈。
打開閱讀軟件,沉心還沒有更新,一向勤奮守時的作者最近連連請假,不知道是寫作狀态不好,還是被生活絆住了。
他當然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困境,他看到的沉心隻是沉心的一個狹窄片面,可由于長年的欽佩欣賞,即便成熟如他,也會偶爾冒出幼稚的想法——
像沉心那樣有才華,做着熱愛的事情,做得非常成功,擁有無數成績和贊美的人,也會有煩惱嗎?
這時,閱讀軟件的獨特氣泡音響起。
紀輕行點開通知紅點,蹙眉。
是軟件的私人交流闆塊。
他一向隻看書,從沒用過這個功能,這個軟件上會有誰找他呢?他……
心倏而繃緊,眼睛也有點兒花。
居然是……
沉心找他?!
親自、本人找?!
不會吧……
按理說,他作為沉心的“榜一大哥”,獲得私下聯系的機會看似不難,譬如很多作者都與所謂的“大粉”、“後援會會長”有聯系,但沉心沒有。
沉心非常低調,從來隻做寫書這一件事,這也是他欣賞沉心的地方。
他時常打賞也并非想借此謀求什麼,隻是單純地表達喜歡和共鳴。
所以,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實在令他很懵。
定睛看去,沉心發了四句話——
[你好。]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
[我因為臨時有事,答應的加更福利沒能按時兌現,實在抱歉。]
[我會補上的,隻是暫時無法承諾具體的時間,還是非常抱歉。]
紀輕行恍然大悟。
不愧是認真寫作的沉老師。
[沒有關系!沉老師先忙生活上的事,千萬不要有壓力。]
[我會耐心等待的,好飯從來不怕晚。]
[辛苦沉老師專門發消息給我,受寵若驚!]
[祝願老師生活順利,未來有更好的作品!]
即便遭受重創,身心都已麻木,但看到這樣的回複,沈昕還是笑了。
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停靠、可以感受到溫暖的地方。
所以即使覺得私下聯系讀者不太妥當,但在這個非常特殊的時候,在他非常脆弱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這麼做。
他也已經走投無路,沒辦法了。
那樣的事,生活中有誰可以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