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應慎之下樓打了一輛車,前往沈琮的診所大樓。
他剛趕到診所的時候,并沒有第一時間見到沈琮,似乎今日有些忙碌,獒娜正在秘書台内電話訂餐。
獒娜看見應慎之來了,下意識地帶上笑容,将應慎之帶向沈琮的私人辦公室。
應慎之跟在獒娜的身後,在候診室看見了等待的一行人,他下意識地觀察和打量起來眼前的人。
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
父親的臉色不太好,神情顯得有些飄忽,尤其是那凹陷的眼眶,和烏黑的面龐,帶着濃重的死氣沉沉,有種命不久矣的隐約感。
他整個人陷在椅子裡,看見有人從眼前走過,隻是微微擡起眼皮,那雙灰暗的眼眸像是苟延殘喘的呼吸,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注視感。
兒子陪他在一旁等着,手中捏着手機,雖然看似是在專心翻動手機,但餘光始終落在父親的身上。
那種古怪的急促和僞裝的漠不關心,讓這對父子呈現出一種近乎違和的疏離感。
應慎之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并無過多的面目表情,卻在無意間與那少年對上了視線。
驟然,那少年的眼中一亮,似乎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怪物。
應慎之心裡一顫,下意識地朝着身後退了一步,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可那少年一把抓住了他,臉龐貼得很近,恨不得将眼睛貼在應慎之的臉上仔細查看,将他身上的每一寸細胞都扒開來看。
應慎之感覺到了一種被侵犯的不安,他的身體整個繃直了,冷然地瞪着眼前的少年:“松手。”
周明生看着眼前這個人,嘴中不停地嘀咕着:像,太像了。
應慎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把他當作有病的人,想要從他的手中掙脫。
獒娜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踩着高跟快步走了過來。
“明生,快松手,快松開。”
周明生卻依舊死死抓着應慎之,嚴肅道:“你叫什麼,你叫什麼名字?”
應慎之瞪着他:“應慎之。”
對于應慎之來說,根本不想知道眼前的人哪根筋不對,他隻想盡快掙脫束縛,于是幾乎是脫口而出。
名字說完,周明生的臉上顯現出一種近乎驚詫的表情,帶着濃厚的恍然,像是一層戳不破的薄霧蒙在他的臉上,他的手臂落寞地落下,應慎之得以松懈。
應慎之根本不想跟他有過多的接觸,幾乎是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快步走遠了,生怕再被瘋子拉扯。
獒娜似乎短暫安撫了一下周明生,便連忙跟上來為應慎之打開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大門打開的一瞬間,熟悉的氣息滲透而來,應慎之幾乎迫不及待地長吸了一口氣,直到男人的氣息充盈他的鼻腔,滲入他的骨血。
應慎之緊繃的臉龐上有了疏散的惬意,他走進辦公室。
獒娜緊随其後,站在沈琮的辦公桌前,視線落在辦公桌上的一個玻璃缸上。
應慎之這才注意到了那個略顯突兀的東西,裡面看起來沒有什麼活物,隻是一個簡單的缸内造景,但奇怪的是,并沒有什麼生機勃勃的綠色,隻有暗淡地,帶着秋涼的枯黃。
太過空無的東西,以至于應慎之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
獒娜從一旁的櫥櫃裡取出一個罐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在轉動的時候,應慎之粗略瞥到“飼料”兩個字。
“這是沈醫生養的,今天他太忙了,讓我幫忙喂一下。”獒娜說着,用鑷子取出幹枯的蟲子屍體,緩緩送入缸内。
飼料剛進入玻璃缸内,就有一道迅雷嶄露頭角,葉尾壁虎短暫地褪去僞裝,大張着嘴巴将屍體吞入口中。
動作太快了,隻有一瞬間看得清楚它的樣子。
恍惚間,還以為是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有了片刻的吞噬幻覺。
獒娜又投喂了兩下,便重新将飼料放回了儲物櫃。
一來二去,應慎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覺。
它長得像是一片枯黃的樹葉,藏匿在玻璃缸的一方洞天之内,就連那雙眼睛都沒有任何顔色,足以僞裝完美。
它趴在枝桠上,絲毫不顯然,幾乎和秋涼融為一體。
盡管造景的頂光打在它的身上,也隻能看見它那枯樹皮一般的皮膚紋路。
應慎之不由地被眼前這個動物吸引,這是一種極具擅長僞裝的動物,隻有在捕獵吞食的一瞬間會顯露出自己的獠牙,下一秒又完全隐藏起來,像是一場荒謬的夢。
更像是一把迅速出鞘又眨眼收回的匕首,隻見兇光,不見其形。
應慎之十分專注地觀察,以至于獒娜退出去他都不知道。
一直到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随之被從外打開。
沈琮走了進來,帶着濃重的,令應慎之喜悅的味道。
男人注意到他的視線,微微笑了笑:“喜歡?”
應慎之不舍得移開視線,“喜歡。”
“我以後可以經常喂它嗎?”
沈琮點點頭:“當然可以,不過它吃得很少,很規律。”
一旁的電視還放着馬鈴薯頭的動畫片,裡面的急促音樂像是炮仗,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餓不餓?”沈琮詢問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時候不早了。”
應慎之仔細地感受了一下,發覺的确是餓了。
“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