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前方二十裡,蒼山嶺西側林中,集結了大批燕軍,正朝前軍方向急行而來!”
“報!南麓山口峽谷附近,亦發現敵兵蹤迹!”
大軍拓進途中,探哨的消息猶如林中落葉,每間隔一段時間便會傳來。
沈行約端坐馬上,黑衣重甲,戰袍被風牽起,跟随在行進的隊伍中央。
偶爾聽得戰報,他便傳令部署,稍作調整。
這段時日,大軍與平饒當地守軍開戰。戰事密集,軍中之衆,一應是衣不卸甲,馬不解鞍。
凡大軍開過之處,一路所向披靡。
入夜時分,沈行約勒停軍隊,大軍盤踞,在城野駐紮,與平饒守将駐地相隔不過百十裡。
即将迎來決戰,今晚也未必太平,不過仗着人數上的優勢,加之軍需富足,沈行約對這一戰有着十足把握,即便在決戰前夕,也未覺出戰事的緊迫感,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沉着甯靜。
少傾帳内掌了燈,王福呈上來一碗補湯,擱在案前道:
“陛下,夜深了,這幾日鞍馬奔波,難得有一晚消停,還是早些歇息吧。”
沈行約看不遠處敞着的軍帳内還亮着燈,放下兵冊道:
“孫隆等人都散了嗎?”
王福為他拾掇禦案,答道:“衆将軍已回了,至于前線那邊,除了值守放哨的夜兵,還有梁趙兩位将軍,負責看顧着。”
沈行約聽後點了點頭,端起湯碗準備喝,恰巧這時,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那聲音很快傳至帳門處,并沒有人阻攔,沈行約猜測,應該是黑差從晉北趕回,一路追了過來。
正一擡頭,來人卻是張叱。
“别推我!我自己會走!”
張叱到得帳中,來不及拜見,随即黑差入内,氣勢洶洶,追過來趕着張叱,兩手将他按住。
“跪下——!”
黑差朝張叱吼道。
張叱本也有些怒氣,可待看到禦案前坐着的人,終究隐忍壓下,而後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陛下……罪将張叱,前來叩見。”
這晚沈行約沒等來敵兵襲營,反倒看了這麼一場大戲,目光忍不住在兩人身上徘徊。但見他二人衣衫破損,風塵仆仆,來的路上應當還交過手。
此刻杵在帳内,都顯得有些狼狽。
“怎麼?”沈行約道:“朕遣你去晉北送信,還把人帶了回來?”
正說着,沈行約起身,對黑差道:“你雖是朕的心腹,但對待軍中将領,也不得如此無禮,若是傳揚出去,豈非要讓人揣測,這一切都是朕的授意?”
黑差憤恨地一瞟張叱,方才跪地道:
“陛下!此人包藏禍心!”
“若您知曉,他在巨城幹得都是什麼勾當,隻怕将他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沈行約微微凝眉,似是意識到什麼。
黑差怒道:“他與西域大叱勾結!密謀起兵造反!”
從他二人闖帳之初,沈行約就已猜到一些,此刻聽了這話,倒也沒什麼大的反應,隻道:“你先退下……”
黑差顯然還有話說,上前道:“陛下,可是……”
“朕知道,”沈行約遞了個安撫的眼神,道:“你先去歇着,下去吧。”
黑差仍有不忿,卻不好再堅持,待他走後,王福察言觀色,也悄然退至一旁,又支來帳外的守衛值營。
沈行約轉過身來,朝跪在地上的張叱道:
“你來之前,朕也聽到些風聲,究竟是什麼事,你自己說。”
長久以來,西域大叱與胡戎勢如水火,一旦大叱與中原結盟,對于轉場中的胡戎部族而言,都将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所以當見到張叱的時候,沈行約很快便想到,單憑黑差一個人,未必就能将他從晉北押回,這一路上,張叱既然肯随他回來,想必不單單隻是負荊請罪這麼簡單。
“陛下,”張叱近前一些,自懷中掏出一物,呈遞上去:“這是半月前,手下人截獲的一封密信。”
沈行約略一擡手,王福便将信物接過來,遞給他看,上面是燕廷密呈西域,想要拉攏大叱,雙方約定,等到沈行約的大軍開往幽州,大叱部落便會從後方發動突襲。
“陛下!正因此事牽涉重大,末将才不得不親往奏報……”
張叱擡起頭來,言辭鑿鑿道:“末将此來,又何嘗不知人言可畏,但末将願以性命擔保,此前所做之事,與大叱的秘密聯絡,完全是為了陛下,圖謀大計着想!”
沈行約一手扣在案前,靜靜聽他說着,面上不露分毫。
張叱繼續道:“末将暗中與大叱部落往來交涉,因此得知,大叱的統領固守西域,也不願參與到燕國戰事中來,末将探聽出此事事有松動,便鬥膽私下主張,聯合西域大叱,若陛下肯開金口,大叱不日願派遣使者,前來結盟。”
“是嗎?”
沈行約露出一抹微笑,問道:“朕隻知道,天底下可沒有白占的便宜,你隻說,西域那邊想要什麼回禮?”
張叱面露窘态,不曾想,沈行約竟一語道出了關鍵,頓了頓道:
“自古燕胡之間,早有互市之盟,正因如此,大叱統領也想效此先法,劃分邑野之地,由雙方分治。”
“雙方分治,”沈行約略挑眉道:“怎麼說法?”
張叱偷瞄了眼,謹慎答道:“春冬之時,邑野邊地盡歸于國中所有;待到夏秋兩季,大叱可前往邑野生産放牧,雙方立盟約共治。”
沈行約點了點頭,重新坐回到禦案前,态度無可無不可地道:“如此,你的意見呢?”
張叱立馬回道:“隻要能為陛下分憂解難,末将盡可一試!”
“盡可一試……”
沈行約冷笑一聲,道:“張叱,你在晉北做的那些事,可不隻這一件!”
張叱知道他所指何事,也不辯駁,隻叩首道:“末将一心為陛下籠絡盟友,晉北治軍諸事,未能處理妥當,請陛下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