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世子……”
孫景哲輕笑一聲:“你先說吧。”
王珺棠剛欲起身,“坐着說。”又默默坐下。
“世子,我想好了。我願伴世子左右,陪世子出海。”王珺棠低着頭,濃睫在下眼睑鋪蓋一片陰影。
孫景哲直直凝視王珺棠,語氣強硬:“擡頭。”
王珺棠擡頭,卻還是低垂着眼。久久得不到反應,才掀起眼皮瞧一眼,直直對上孫景哲的視線。
還是那樣平和,平和到冷酷。
不——王珺棠心髒重重一跳。
短短一瞬間,他敏銳捕捉到孫景哲的另一種情緒。
渴望。
渴望什麼?
孫景哲流露出一絲滿意,以平直的語氣說:“再說一遍。”
“我……我願伴世子左右,陪世子出海。”王珺棠一字一句地重複,接着說,“我心悅世子……”四目相對,不僅孫景哲能看清王珺棠的神色變化,王珺棠也能窺探到孫景哲的情緒暗流。
出海。
是了,世子渴望出海。
世子愛江山,愛衆生,他怎麼不會想親眼看看他愛的世間呢?而如今,世子被病弱的身軀與強加的責任困于小小京城。
這是機會。
世子看見我,愛我的機會。
如果我滿足世子的願望,他一定會矚目于我吧。
“……我願意與世子一起遊曆世間,我不後悔。”他像發現神獸傷口的貪婪蛇鼠,“世子之愛,廣大無邊,我得之一瓢,便能飲用一生。世子讓我熟慮,我想好了,那世子您呢?情愛乃人間常事,您還有什麼顧慮嗎?”
孫景哲不語。
“世子,您别怕。”王珺棠将手輕輕蓋在孫景哲修長冰涼的手背上,慢慢施力,試探着世子的底線,“您不憐愛我,我才真的一無所有。”将冰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我是您的——”
“啪——”孫景哲将王珺棠的手甩開。
“——學生,”王珺棠頓一下接着說,“您說我不懂愛,可沒有人教過我。隻有您願意教我,我才能學會。
“世子,您教教我吧?等我學會了,不會後悔的。”
孫景哲目光淡淡地掃過王珺棠昳麗漂亮的臉,點評:“這番話,想了許久了吧。你敏銳至極,這也是我看中你的緣由。我确實想出海。你想陪我?”語調溫潤優雅,像在說情話。
“嗯。”王珺棠暈乎乎地點頭。
孫景哲突然燦爛一笑:“你不攔我?”
王珺棠幾乎目眩神迷:“世子猶若籠中之鷹,郁郁寡歡。我願您展露歡顔。”
“縱使我将因此加速離世?”
“我甯願歡愉而暫生,不願苦痛而久煎。因為實在太苦了,受不住了。”王珺棠知道孫景哲想聽的是他的所思所想,“為了自己的私欲而留住世子,不顧世子的痛苦,我做不到。”
“油嘴滑舌。”孫景哲卻開朗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半天才止住,“你真是,敏銳到有些可怕。”他想了想,“你不要前途了?”
“……嗯。”王珺棠呆呆地看着世子燦爛的笑,“跟着世子才有前途。”
“好吧,你是對的。”孫景哲用手撐住下巴,凝視着口出狂言的人,突然說,“我好看嗎?”
“嗯。”王珺棠毫不猶豫地答應。
“夢裡是怎麼對我的?”
“……”王珺棠抿抿唇,将視線移開。
“小色鬼,撒謊精。”孫景哲笑罵一句,“你讨好我,是為了讓我愛你?”
“……嗯。”王珺棠半天才吭聲。
孫景哲又止不住笑,笑完,搖頭晃腦道:“誠然,愛至,财亦随之。愛者,令人自願奉獻之靈丹妙藥也。然世間衆生,多自愛甚,亦期他人厚愛自己,此乃人性之常也。”
世子愛他人更多,王珺棠想,不對,是世間缺愛 ,而世子有很多愛,故而常常被索愛。
他就是其中之一。
“嘿,認真聽講。”孫景哲提醒道,“王同學,想什麼呢?”
“世子是太陽。”王珺棠說。
“嗯?”
“唯太陽,恒久不息,播撒其溫煦之光。”
孫景哲搖頭:“不,我不要做太陽。”上一個說自己要做太陽的人已經瘋了。
“愛講究你來我往,彼此往複,情由此通,心由此達。是以心易心,以情感情,每一予皆出自情願,每一應皆出于自然。不求絕對之衡,但願在相互之關懷與悟解中,彼此得感溫暖與滿足。此乃真愛也,與人的本性相違,因而愛是克制,克制自己的貪欲。”
孫景哲彎着眼睛,說:“你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