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他是最後一個上星艦的，空位自無需肖想，就連可供站立的空間都毫無分厘。

但這輛艦，他今天還上定了！

菏笠側着身子，手握成拳交叉式地貼住胸口，像蹦床那樣，對着堵在艙門口二人緊貼的縫隙，發起了進攻。

砰，砰，砰——

在艙門關上之際，菏笠也正好擠入了那條不大不小的縫隙。他長呼了一口氣，累得不輕，擡頭一看，一不小心就對上了一張青銅色倒梯形的臉。

那不是一張人臉，也不像他平日見的那些與人類無異的AI。他更像一截沒有葉冠的樹幹，全身上下用的都是同一種材料，粗糙，顆粒分明，還遍布濕鏽的青斑。

此時他眨巴着兩隻一大一小的圓洞，歪着脖子，盯着比自己矮了兩個頭的菏笠。他高過艙頂，隻好垂着腦袋。

菏笠扯出一個尴尬的笑容，正打算賠罪，那青銅巨人卻不知從哪塊部位發出了聲音。他那張青銅面上，除了兩個圓孔，别無他物。

“幸虧你擠上來了，這是最後一班公艦。”

菏笠不知道是他在說話，探着腦袋前後張望。沒确定說話的人，倒是看清了烏泱泱的乘客。有與他相同的人類，也有與青銅巨人差不多的怪人（？）。相同的是，他們臉上都帶着一種疲憊的安甯。

忽然，菏笠感到肩膀被人戳了戳，他低頭看去，是一隻粗厚斑駁的黑綠色手指，他順着手指看去，正是盯着他瞧的青銅巨人。

“剛剛是我在說話。”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菏笠意識過來，滿懷歉意地道：“不好意思！”

青銅巨人：“沒關系。”

菏笠發現他并不恐怖，反而出乎意料的友好。這不失為一個打聽消息的好時機，于是他故作閑聊道：“我來投奔我弟弟，第一次來不熟悉路，幸好趕上了。您待會要在哪兒下艦呀？”

青銅巨人把頭歪向另一邊：“這隻有一站。”

“哦哦，哈哈，原來是這樣。”菏笠尬笑道，“對了大哥，不知道能不能問你個冒昧的問題？”

“你問吧。”

菏笠道：“我是外地人，沒見過什麼世面，似乎很少遇到像這趟車上這樣的外表豪放的人。”

“小公子在外面做生意，碰不到像我們這種人很正常。我們幹的都是賣力氣的髒活，崗位少，工資更少，沒錢給自己添個把零件，湊合湊合夠用就好。”

原來這就是他們缺鼻子缺嘴的原因，繞來繞去繞不開一個“錢”字……

菏笠道：“大哥别打趣我了，我要是在外面掙了大錢，何必回來投奔我弟呢？而且我還不清楚我弟在這塊兒混得怎麼樣，能不能幫我謀個一官半職的。”

他唉了一聲，擡頭道：“哥，你具體是做啥的？我參考參考。”

“熔鐵、修路、造艦，什麼都幹。你是人類，做不了這些。你們的身體太脆弱了。”青銅巨人說這話時并不含輕蔑的語氣，相反他那兩隻像攝像針眼的瞳孔似乎還帶着關心。

荷笠頭一回感受到來自AI世界的善意，心溫溫熱起來，他綻開笑容，發自内心道：“哥，你很了不起。”

青銅巨人撓了撓頭，不存在的紅光附上臉龐：“我一個破打工的有什麼了不起，哈哈。”

“用力活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荷笠眼底閃過自己從小到大的身影，笑容不經溫柔起來。

正在此時頭頂響起了終點到站的廣播聲，同時應聲打開的還有一旁緊貼的艙門。荷笠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潮推着湧到了地面。再一回頭，人群早已分散成了一張大網，哪還有青銅巨人的身影。荷笠不經有些遺憾，他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再見”。

“荷笠！”一個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逼入耳膜。荷笠循聲看去，隻見兩隻高舉的胳膊整齊地左右擺動，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演出呢。

荷笠小跑過去，還沒站定，便聽連理枝道：“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