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像從前他們共同度過的許多個夜晚一樣平靜。汐冥靠在绯刃身邊,呼吸綿長,面容恬靜。
绯刃同樣平靜。他在蔚藍色裡漸漸進入了睡眠,什麼都沒有想。
清晨時刻很快來臨,他聽到了alpha準時起身的聲音。輕柔的吻像往常一樣落了下來。
绯刃沒有動。直到腳步聲遠去,他才睜開眼睛,隻來得及在黯淡的晨光裡,看到alpha一閃而過的背影。
飛車解鎖的輕響遙遙傳來,他知道汐冥離開了。
沒有告别,沒有留言。這隻是無數尋常清晨中的一個。
這就是最好的結束。冷酷,但利落幹淨。
绯刃閉了閉眼睛,拼命壓下眼底的澀意,再睜眼時心中已恢複了平日的漠然。他從容地起身換衣服,就像從前的每一個比賽日一樣。
睡蓮仍在盛放,他給花換了水,把汐冥作為禮物買回來的那枚徽章放進了窗邊櫃的抽屜裡。
蓮花的清香在晨曦裡蕩漾。光落在那個盒子上,柔軟明亮。那明亮讓他忍不住去想:也許……自己還能回來。
這個念頭讓他的心刺痛起來。绯刃猛然推上抽屜,轉身向外走去。
他兩手空空地關上房門,頭也不回地奔向了最近的交通港。
這一次的賽事地點并不在平時的角鬥場,而是選擇了位于289區的某個熱帶景觀園區。這個城區位于主城西南邊緣,是個人造的生物保育區,既有很多自然食物的種植地塊,也有許多生态景觀公園和生物研究所,甚至還有不少特殊生物培育園。
角鬥場偶爾會為了增加人氣把賽場選在一些特殊區域,美其名曰增加賽事的觀賞性。事實上嚴格來說,這種形式的比賽已經脫離“角鬥”的範疇,變成了一種殘酷的生存秀。而所謂的“觀賞性”,無非就是用鮮血和死亡增加暴力程度,以便更強烈地刺激觀衆掏錢罷了。
早年這類生存模式的賽事還隻是偶爾作為紀念日慶典或者贊助人私人福利出現,一年也就隻有一兩回而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它出現的頻率漸漸增加,到如今甚至進入了正式賽程,觀衆範圍從贊助人擴大到了角鬥場的所有客人,變成了一種公然的狂歡。
像赫爾威提所有見不得光的行業那樣,角鬥場無疑是灰色區域,但它又和普通的灰色區域不同。它堂而皇之地矗立在那裡,不斷向更大的範圍延伸,漸漸成為了所有人默許的合理存在。
就如同現在。角鬥場占據了一整個熱帶景觀園區,園區邊緣的準備場地裡,無數工作人員正在忙前忙後地為賽程的開始做準備,好像這是什麼盛大的正規活動。绯刃看到了微型信号台和攝像眼組成的蜂巢——角鬥場在這一次也準備了轉播——景觀園區很大,觀衆并不能直接看到選手,但無處不在的攝像眼将确保他們不會錯過選手身上發生的任何一個細節。除此之外,這種模式還有另一個最大的好處——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實時在環網的某個房間裡進行轉播,以便吸引那些不能到場的觀衆掏錢。
绯刃繞過那裡,走到選手準備區驗證了身份。負責賽前檢查的工作人員在确認了他沒有攜帶任何額外物品後,讓他登上了一台體檢儀,這不是為了測試他的健康狀況,而是檢查他是否按照要求沒有在進入場地前進食。
在他不遠處,一個偷吃了東西的選手正被工作人員強行拉去注射代謝提升劑。這樣就能确保他吃下去的東西在進入賽場前消化完畢,能以最饑餓的狀态應對生存賽了。
绯刃沉默地呆在機器上。工作人員檢查着屏幕上的數據,瞥了一眼他的小腹:“看不出來,你肚子裡脂肪還蠻多的嘛。”
绯刃擡眼。
“小腹深處有團脂肪瘤。”那個工作人員解釋道:“也許比賽結束後你需要去趟醫院。”他察覺到绯刃的眼神,聲音低下去:“要是能順利離開賽場的話……”
绯刃明白他的意思。體檢結果在這裡毫無意義,反正大部分選手用不了多久都會變成屍體。
他從儀器上走下來,到更衣室換了衣服——是短背心和束腿褲,還有看起來隻有薄薄一層的軟底鞋。這種裝束哪怕走在176區的夜市裡都不安全,很容易被地面和四周的尖銳物刺傷,何況在雨林環境裡。但這正是主辦方想要的——更多鮮血。
绯刃默默摘下自己的終端放到收納台上,伸縮台自動退回牆體中,發出滴的一聲輕響。一個甜美的人工智能語音在更衣室中響起:“036号選手諾拉·圖瑪,您已完成賽前準備工作,感謝您的配合,祝您好運。”
門從另一個方向打開,绯刃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