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拉面一樣,被拖得異常古怪的長。
縮在衣櫥裡的雲心月腳都麻了,樓泊舟才将自己的手收起來,把櫃子打開:“出來罷,人都不在了。”
雲心月拉住他:“你怎麼知道的?”
樓泊舟沒說自己耳朵特别靈,聽出來的,隻說:“我的蠱一直在四周蟄伏。”
蠱會随主人走,從各種縫隙溜進來,主人能通過蠱知道它們觸碰過的一些人與物,他這話倒也不算說謊。
“哦。”雲心月終于放心了,向已經邁出衣櫥,彎腰遞出手掌的少年搭上自己的手。
她腿軟,全靠樓泊舟用力把她揪起來,攙扶着站定。
站定後,她便收回自己的手,尴尬得不知往哪裡放,隻好背在身後捏緊,一雙眼四處亂瞟,就是不看少年。
樓泊舟聽她心跳慌亂,呼吸不穩,長腿一擡,繞過屏風,打算找個地方給她歇一陣再說其他。
少年離開半包圍的狹窄空間,雲心月輕吐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讓溫度消散一些,穩了穩呼吸,跟上。
外間桌凳歪斜,已然完全變了個樣子。
樓泊舟擡腳勾起一張凳子,讓雲心月坐下。
雲心月光是想到剛才所聽就怕了,根本不敢坐,連忙推辭:“不了不了。”
鬼知道這凳子會沾上什麼。
她幹笑:“我坐累了,想多站一小會兒。”
樓泊舟默默盯着她斟酌真假,總覺得對方這話存疑。
蓦然,響起“咕噜”一聲叫。
雲心月按住肚子,想找個洞鑽進去。
這鍊子掉得可真不是時候。
樓泊舟垂眸看了一眼她癟進去的肚子,擡眼尋吃的,卻發現吃的都掉到了地上:“想吃什麼,我去其他廂房看看有沒有。”
“不用了。”雲心月掏出剛才那塊糕點,掰開兩塊,遞了一塊給少年,“我們先将就一下吧。”
樓泊舟:“我不餓。”
話剛說出口,肚子就背叛了他,“咕噜”作響。
雲心月憋住笑,終于不覺得尴尬了,将糕點塞進他嘴裡:“吃吧,少吃半塊還不至于餓死我。”
她将剩下的半塊塞進嘴裡,拍幹淨手,下意識扯住了少年袖子,四下張望。
“我看這幻天樓也沒什麼特别的嘛,不就是黃……”緊急刹車後,她輕咳一聲,“把所有玩樂的東西,全部聚到一起的地方嘛。”
樓泊舟慢條斯理将糕點嚼完,吞進肚子裡,在雲心月頭頂上露出個意味深長的溫柔笑意。
是麼,他倒是覺得,這地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有意思。
“不過也是奇怪。”雲心月嘀咕,“也沒聽到開門的動靜,他們是怎麼離開的呢?”
難道是她轉移注意力太厲害,這麼厚重的門拉開也沒聽到?
樓泊舟看向床闆,唇角加深:“你想看看他們都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雲心月總覺得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垂釣的漁者一樣,在吊鈎上挂魚餌。
而她,就是他想釣的那條可憐魚兒。
“有點好奇,但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她悄摸松開手,往後退了幾步,幹笑着離少年遠一些。
還沒離遠,手腕蓦然一熱,被緊緊圈在幹燥的掌心裡。
雲心月怕弄疼自己,輕輕掙了掙,沒能掙開,就果斷放棄了。
她命都系在對方的好感度上了,還能真跑不成。
樓泊舟朝她靠近幾步:“你怎麼還是怕我,我不是沒在你跟前殺人,也沒讓蠱蟲在身上待着了。”
雲心月腳下控制住沒逃,但是腰卻不由自主往後折,躲開了一些。
她實在很想呐喊,危險是一種感覺,不是外在的東西。
但是她不敢。
“我不怕啊。”雲心月讪讪,“我怎麼會怕你呢,我們不是聯姻對象嘛。”
樓泊舟懸停在她面前半掌處,溫柔吐出兩個字:“是嗎?”
他這話說得像是一塊在冰窖凍了八百年的肉,外面瞧着像是被春風暖陽融化了,内裡卻依然藏着冰,若是丢進油鍋炸,直接就能爆火花。
“是啊。”雲心月把自己僵硬的腦袋縮下去,挪到一邊再冒出來,反手抱住少年的手臂,“我的确對他們怎麼消失的不感興趣,但要是聖子感興趣的話,就算赴湯蹈火,我也一定陪你尋找消失的他們。”
樓泊舟随她動作側眸,定定看了她半晌,才輕笑一聲:“好,那就下去看看。”
下去?
雲心月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是怎麼回事兒,就被拉着跳落,環抱在一方懷抱裡,順着木闆滾落。
恍惚中,除了木闆咯嘣碰撞的響聲,她似乎還聽到一聲銅鈴悠揚。
暈乎乎被攔腰提起來站定,一睜眼便是一堆麻袋似的、堆疊一處的赤身男子。
那場面,又吓人又辣眼。
“啊——嗚——”
怕自己驚叫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剛出口的尖銳爆鳴被她轉身嗑到了樓泊舟肩膀上。
少年衣領在滾落時被扯開一個大口子,她這一咬,毫無阻隔。
刺痛、微溫與濡濕傳來,樓泊舟眸中彌漫開薄薄一層水霧,濕意将少年眉目暈染,如四月水汽漫布的清峻山林。
霧愈濃,色愈豔。
青筋淡淡纏布的微顫手掌,自雲心月後腦勺穿過,牢牢扣住,一手掌控。
咬吧,咬深一些才好。
他低頭,将鼻尖抵在少女發頂上,眸子卻澹然擡起,望向堆疊人體之後,手持染血利刃的、肌肉虬結的健壯大漢。
猩紅的眼尾,跳動着雀躍的、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