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高處,燭光越發微弱。
暗色濃郁似水中墨,顯得少年昳麗的眉眼線條越發清晰,像世間最鋒銳的刀,可破萬物。
此刻,雲心月卻感覺到了另外一種連空氣都稀薄起來的窒息危險。
她像是被燙着了一樣,火速收手,往旁邊挪動:“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樓泊舟下眼睑往上縮,顫了顫,仿若某種總是藏身陰暗叢林的野物。
令人窒息的危險感覺愈發濃重。
“唔……”
樓泊舟唇間逸出一聲難耐的悶哼,将這股危險氣息打散,許是藥物發作,他禁受不住彎了腰。
幽暗燈火下,後背披散的發絲滑落到胸前,如同從傾瀉月光上裁剪的一匹油亮緞布,軟軟堆疊到雲心月掌背上。
綿綿似雲絮。
少年被水氣浸濕的猩紅眼尾軟軟垂下,虛虛略擡起,看向她的眼睛,像是被雨淋濕的可憐小動物一樣,透出極其脆弱易碎的錯覺,令人不自覺便心軟得不行。
“……”
真是見鬼了。
她居然會覺得樓泊舟可憐,甚至還想伸手給他順一下頭發,像是揉貓貓一樣抱懷裡安慰。
漫天飛蟲,滿地橫屍,少年唇角帶着一絲笑意,手握短笛轉臉看來的畫面,從她腦海一閃,瞬間讓她清醒過來。
别鬧。
這厮可是疑似瘋批的皇叔男主,哪裡需要她的憐憫和懷抱安慰。
“你……沒事吧?”雲心月半是警惕半是擔憂地看着他,“還能撐住嗎?”
樓泊舟低低“嗯”了一聲,垂下眼皮子,将水霧氤氲的眼眸合上。
“追兵很快就會來,我們賭一把,回去剛才的地方如何?”
現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雲心月想了想,他們要是順着剛才那名女子的方向出去,說不定就和追兵撞個正着了,當真不如賭一把。
“那就試試?”
話音剛落,樓泊舟便捉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從橫梁上跳下去。
雲心月屏住氣息,雙腳落在地上之後,還沒來得及長呼一口氣,便又被少年扯着跑回剛才的屋子裡,舉起來,放進長木盒中。
躺進木盒,她才發現,裡面居然鋪有一層黑色的厚布,布上有些斑駁的痕迹,不知是什麼,看着更瘆人了。
松開手後,樓泊舟提起衣擺,一副也要躺進去的模樣。
“等等。”雲心月伸手擋住他,略有遲疑,“這木箱這麼小,不像能躺兩個人的樣子。”
萬一人家從來沒這習慣,他們被識破了怎麼辦?
樓泊舟不為所動,反手抽走地上的刀,長腿一邁,擠了進去,跟少女緊貼着,溫聲道:“你不會武,若是分開行事,你能自保?”
那體貼模樣,跟正人君子似的。
雲心月:“……”
惜命的人當即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方便施展的空間,自己側貼着旁邊的木頭。
“我仔細想了想,我這麼瘦,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你随意就好。”
他會武功,他說了算。
樓泊舟擡眸看向她,不知想到什麼,竟低低笑了起來。
沒等雲心月探究清楚他在笑什麼,少年掀起身上的黑袍一卷,手中刀一丢,木蓋“嘭”一聲合上的同時,外面挂着的銅鈴也蕩起一聲悠然清越的響聲。
随即——
嚴重的失重感傳來。
雲心月下意識撈住隔壁的手臂穩住身形,體驗了一把過山車般跌宕,老火車一樣颠簸的刺激之旅。
木盒停下,她也不敢說話,呼吸都不敢放開喘,隻有一雙眼睛在不安轉動。
“閉眼,别動。”黑暗中,樓泊舟帶着清淡杉木香的手掌蓋過來,捂住了她的眼睛,“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