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燭的光印在牆壁上,房間的四個角落透出它們本來的形狀。燭火輕搖,桌上的墨台與燭光相互映襯。
墨水自宣紙上劃過,留下點點墨漬。他擡手落下,借那火光幾分才得以見宣紙的全貌。那宣紙上寫着皇家人的名,寫着世家的姓,寫着南江五洲,也寫着朝堂百官。
他落筆時沒有絲毫停頓,沒有絲毫猶豫,仿佛寫過千次萬次。
他停筆,字已寫完,但又未完。他再擡筆,一行字蓋住了那所有的名。
萬事以利為先,人命如草芥,枯骨築皇城。
落款魏知易。
“走水了!走水了!”
寂靜的天幕被一陣喊叫聲打斷,彼時宵禁剛過,人們正從睡夢中醒來。
慌亂的腳步從街道步向着火的地點,也是這時人們這才發現着火的居然是那妙音閣!
一桶桶水被送往火焰處。
不知道誰先哭出的聲,妙音閣前一下子就亂了起來。聲音嘈雜,混亂,夾雜着哭聲與謾罵聲。
魏知易從樓上走下來,他站在客棧的門口擡眸望去,隻見樂閣的火光将略有昏暗的天整個吞噬。
煙霧彌漫在空中,本就不多的光,被盡數遮住,宛如黑夜。
“妙音閣的玥,死了。”阿嬌身上粘上了些灰燼,她看着魏知易的眼睛說道。
她剛剛與店裡的夥計一起去救火,火直到現在都還沒熄滅。她是看見魏知易站在門口抽空過來的。
玥死的消息是在救火的時候聽到的,而且鬧得挺大。
因為火是從玥姑娘的房間燒起來的,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麼燒起來。但妙音閣的人在火燒起來的時候就去尋她,發現她死在房中。
“嗯。”魏知易答了一聲,他擡頭向天空看去。
他的目光透過黑煙看向本來将要亮起的天,阿嬌見此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掌櫃的。”魏知易喚道,阿嬌轉頭看他。
青年的眸子裡映照着妙音閣的火,黑煙彌漫的天空,響徹着痛苦的哀嚎。
那些人剛從樂閣跑出來。
“要下雨了。”魏知易輕聲說道,伴随着他話音落下的是響徹在天邊的雷聲。
此刻的天色本該亮起,卻突然又暗下來,風從四面八方而起,火焰漸漸被澆滅。
火焰從漫起到熄滅,已經過了數個時辰,而此刻,妙音閣裡已經空無一人。
玥姑娘的房内早已不似幾天前的繁華,紅色的床幔被燒了一半之多,屋裡的東西都落下灰燼,窗外的雨仍舊在下。
雨落在了傘面上,濺起一層水花,随後又順着傘面滴落在地上。
木垚持傘走近謝京墨,為他擋下雨水,“少師。”
謝京墨目光望向不遠處的樂閣,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仍然可以透過雨幕看到那黑煙籠罩的地方。
他側頭,問木垚:“那是什麼地方?”
“妙音閣。”木垚搖頭接着說,“不過算是分支,與皇城那個不能比。”
謝京墨聽罷,冷笑一聲。皇城的妙音閣隻為宮中演奏,近些年宮中崇尚禮樂,妙音閣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連帶着閣裡的人都變得猖狂。
所以即使這個分支與皇城的那個不能比,但到底是還是隸屬于妙音閣之下。
此番走水,免不了被妙音閣徹查。
“如果我沒記錯,前幾天五公主和太子殿下一起去了那妙音閣。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妙音閣被燒。你說……那二皇子想幹什麼?”謝京墨的衣衫被地上的雨水濺到,留下了點點淤泥。
宮中最喜愛樂舞的當屬當今皇後元青青,而二皇子齊珩又是元氏所生。
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想到是誰的手筆,他謝京墨可不信這個節骨點是發生的事情會是什麼意外。
如果想對他們這群人下手,那最好的下手時間是東臨使臣到來之前。因為這樣就算殺不死他們,也能搞砸這場談判。
以二皇子的行事風格來看,他一定會接下這場穩賺不賠的買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惜謝京墨暫時還沒能搞明白他想要幹什麼。
雨越下越大,謝京墨在雨幕中,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一個少年人,他注意到那個少年不是因為别的,而是因為那少年人的長相活像一個人。
未等他看清,那少年人就消失在房屋之間。
“這雨真是說下就下。”江程安忍不住對魏知易抱怨道。
就不能再早下一點?最好火剛燒起來的時候下雨。
少年人臉上盡是污漬,阿嬌本來沒有想拉着江程安去,是他非要跟上的。
“人家小兄弟都知道救火,而有些人啊……”阿嬌邊擦着臉上的灰,邊将另一塊布擰幹扔給江程安。
魏知易坐回長凳上,他支着腦袋,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