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終于罵累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連地上的灰塵都未曾去掃開。她想着自己将要說的話,停頓了很久。
“有個當官的來過我這裡,他和我說,衙門這麼斷案是孟家二公子授意的。”她說完擡頭望向宋桃夭。
作為宋桃夭的友人,她自然是清楚宋桃夭和孟長明的關系。
所有的猜測在此落到實處。
宋桃夭的睫毛微微顫動,幾片樹葉從她背後的樹木之上落下,樹葉擦過了她的衣衫落入塵埃之中。
“萬江暫時不會上刑台。”宋桃夭的手指微微蜷縮,随後不着痕迹地松開。
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她低眸在心中補充。
“真是……”玉蘭想到些什麼,将要說出口的話生硬地停住。
她轉頭若無其事地看向被風吹落的樹葉之上,“沒有證據指明是侍女所為,也沒有證據指明是那死書生所為。但偏偏就是那死書生入獄了,你說奇不奇怪。”
玉蘭随手拿起手邊斷裂的樹枝,她擡手戳着樹葉,似乎完全不擔心萬江的死活。
宋桃夭低頭沉思着沒有立刻回答。
玉蘭歎息一聲,将樹枝扔到遠處,她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站在宋桃夭的面前,說道:“他絕對是得罪了什麼人,不過這些東西之後再說。”
她低頭将手中的塵土拍掉,随後望向宋桃夭。玉蘭的眼眸中含着笑意,隻是說出口的話卻是毫不留情,“宋姑娘,别查下去了。”
宋桃夭聽到她的話瞥眉,玉蘭卻在她先一步要開口時,打斷了她,“你圖什麼。萬江是一個窮書生,而我,風塵女子,桃花城中地位最低的人。”
“你圖什麼?”玉蘭再次問道。她似乎在苦笑。
“我……”宋桃夭上前一步,可話剛說出口卻被玉蘭再次打斷。
玉蘭凝望着宋桃夭的身影,說出的話有些咬牙切齒,“别說我們是友人,你是世家子弟,你一舉一動都會惹來别人的視線,你和我們是兩種人。”
玉蘭垂下眼眸,企圖遮住自己眼中的情緒,“我們三個是最不可能成為友人的人。”
風從他們之間呼嘯而過,似是一條看不見的鴻溝。如萬丈深淵一般。
“你說過,我們三人是彼此的知己。”宋桃夭看着玉蘭說道。
玉蘭總是覺得宋桃夭是歸于山林的人,因為她總能在無形之中将人的情緒安撫。那雙眼睛像是春色之中的一池綠水,無形之中含着柔和。
她從認識宋桃夭時就知道,宋桃夭是個固執的人。
玉蘭覺得此時最該對宋桃夭說是一句:那都是假話。
可她又很清楚,她當初所言的,并不是假話。
哦,還要加上一句,萬江那個死書生不是。
“撈那死書生,我一個就夠了。”玉蘭笑了出來。
她總是可以在他們面前敞開心扉地去笑,無關任何谄媚。
宋桃夭欲要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兩人都不再說話,清風變得溫和,但不到片刻,風便止住。周圍的蟬聲有些聒噪,那噪聲定是會擾人夢境。
宋桃夭望着玉蘭,最終還是妥協,她輕聲說道:“相識一場,無關身份。有需要幫助的地方,盡管來找我。我是他的友人,也是你的友人。”
若說蟬聲是擾人清夢,那宋桃夭話中的語氣定是怕驚擾誰的夢境。
玉蘭知道宋桃夭是接受不再插手這個提議。甚至連問都沒有問,便如此信任。
她甚至在想,若是有一天她要自盡,而宋桃夭剛好在場,她也能将宋桃夭騙過去。
可惜這話真的不興說。畢竟她覺得自己正值大好年華,自然不想去自盡。
“好。”玉蘭勾唇望着宋桃夭的眉眼說道。
雖然她讨厭死書生那所謂的文人倔強,但這并不代表她真的想讓死書生變成死書生。
說是要撈萬江出來,但際上玉蘭對于撈他沒有任何計劃。
按理說,孟家二公子授意的,宋桃夭作為宋家嫡女自然也是可以授意衙門的人将其放掉。可問題就出在這裡。
宋家的那位家主,也就是宋桃夭的父親。他堅決認為宋桃夭不該認識這種窮得要死的書生,于是一早就朝衙門知會一聲。
玉蘭敢說,那位宋家主絕對很樂意讓萬江死去。
她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出那個地方,她伸手拍了拍侍衛的肩膀,“走吧,我們回去。”
她擡腳走向前去,走到一半之時,她不放心一般,回眸望去,樹林中仍舊有着一抹與其他樹葉不同的顔色。
玉蘭不知道城中的流言是否有宋桃夭父親的手筆,她雖有猜測,但并不願相信自己得出的這個結果。
隻要讓宋桃夭不再追下去,是不是就足夠了。她心中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