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腳地朝外走去,腦海中已經無法思考。
魏知易見她狀态不對,回眸看了一眼江程安。江程安點點頭,追了上去。
魏知易望着江程安與宋桃夭的背影,直至兩者都消失後,才看向曾大人。
“大人,不知我能否提一個請求?”他開口問道。
江程安和宋桃夭走後,這牢房之中非但沒有寂靜,反倒還熱鬧起來。
牢門外再次進來幾人,那些人目标明确地朝萬江的屍體走去,想來是為搬運屍體而來。
曾大人略有疑惑地看向他,“魏兄弟請說。”
他聽罷魏知易的話,略微思考一番,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一口應下。
他搖搖頭,繼續說道:“本來也是要這麼處理的。”
魏知易聽到此言,笑了一下,沒有多言。
他拱手一禮,打算離開此處。
還是晚了。魏知易心中念道。
他朝外面走去,打算跟上江程安他們。當時官兵來告訴他們萬江死的時候,他就讓人去攔住玉蘭。可到底是晚了些。
紅綢被樹下的人給抛起,那紅色的綢緞穿過樹幹,又從另一邊垂落。
一雙手接過那段紅綢,那手指白淨且纖細,乍一看便覺得似是玉一般。
人對死亡或多或少有些懼怕。
玉蘭将那綢緞系住,她将旁邊随手找來的木凳子放在腳邊。
臨死之前,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她家中貧苦,父母就将她賣到青樓,賺得幾兩碎銀。他們說等家中安定時,就将她贖回來。
她信了。
于是在跟嬷嬷學習時,她總是想着家人會把她贖回去。
可桃花開了敗,敗了又開。琴弦在她手中斷開,抱着的琵琶從簡陋變得華麗。
她都未曾等到自己的家人。
後來待她獨當一面時,回到家裡,才知道。原是他們都沒有熬過那年的冬天。
琴聲悠遠,将那紛飛的雪花給擾亂,歌舞升平之中,夾雜着女子的嬉笑聲。
萬家燈火自窗邊亮起,恍惚間,竟是能看到家人團聚。
玉蘭在房中想了許久,直到大雪紛飛,直到天邊已暗,她都未能找到一個答案。
她甚至連問題都不知道。
後來的後來,在某一天的清晨,她終于想到那個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這個世道,活着已經是不易。
紅綢悠蕩,破爛的凳子已被踢至一旁。葉子穿過樹林,撫過塵土,最終歸于山野。
回憶與愧意,随着死亡而凋零。滿腔的情緒都有所歸處。
那豔紅的綢緞比任何時候都要刺眼。
如同紛飛的海棠花奪目且凄美。
宋桃夭在一天之内得到兩個友人逝去的消息。可她甚至連他們自盡的原因都不知道。
“小公子。”她坐在一個亭子中,擡眸望着天,問道。
她此刻心中一片茫然。
思緒中混亂得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她靜靜地坐在那處。
有人來告訴她時,她是跑過去的,可那時她卻敢看了一眼。
“人在最悲傷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宋桃夭最終隻問出這句話。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自盡,但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他們都是因她而死。
江程安聽到此言,歪頭想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想出來。
“想不出來。”
他轉頭看向宋桃夭,随後問起另一個問題,“宋小姐現在最想做什麼?”
宋桃夭沉默片刻,苦笑一聲,沒有回答。
她低着眸,靠在一旁柱子上。
死亡是個無解的題。而人從生命中的第一個人離去之後,就被困在這個無解的題中。
“我想好好安葬他們。還想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宋桃夭終于回答了江程安的那個問題。
“那就去做。”江程安站起來,“與其在這裡悲傷,不如立刻行動。”
他走到宋桃夭面前,伸手想要将她拉起,“離别這種東西,你無論如何都要去接受它。而且你現在不是還有疑惑嗎?”
宋桃夭擡頭看向江程安,隻聽江程安繼續說道:“找答案永遠都比想答案快一點。”
宋桃夭終于笑了起來,她将手搭在江程安的手上,借了些力才穩住身形,“小公子說的對。此次多謝。”
江程安站在他的旁邊扭過頭,他的耳朵有些紅。想來是羞的。
萬江與玉蘭一同自盡的第二天。
城中傳出萬江畏罪自盡的消息,坊間的人都是,青樓頭牌玉蘭和萬江是相好,因為受不了相好自盡,就追随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