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公一甩拂塵,樂呵呵地說道:“既然人已送到,那雜家就先告辭了。”
方思重點頭,“公公慢走。”
那人越走越遠,方思重望着他徹底離開此處,心中才終于松下一口氣。
還未等他說話,一個身影就先一步抱住他。
“師兄!”江程安喚道,他抱着方思重,眼中的淚水忽然間就湧出來。
自他來到此處時,目光便一直在方思重的身上。
方思重無奈地摸着他的腦袋,“哭什麼?”
雖是在問,但方思重心中已經能猜到江程安哭的原因。他在宮中也是聽到過他在外面一路遇到的事情。定是不易。
他的心中漸漸湧起絲絲疼痛。若是他當時回一趟師父那裡,或許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師父死了,還有,還有好多人都來殺我。”江程安泣不成聲,哭得越來越兇。他現在隻有這一個親人,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了。
他心中有好多委屈好多悲傷,可站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卻隻剩下哭泣。那些痛苦和委屈最終都不能成為言語,告知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他隻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卻已經曆世間險惡,親人離去。在旁人還不知道惡意是什麼的年紀,他便已經被刀刃對上。
若是他一早知道,入江湖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或許不會選擇入這江湖。若是可以他也隻想在師父的身旁做一個不學無術的少年。
他不想求自己的身世了。他想讓師父回來。
方思重隻是摸着他的腦袋,靜靜地聽着他的訴說。
等到江程安情緒終于穩定下來時,他才說道:“别怕,以後師兄保護你。”
方思重心中苦澀,滿目心疼。他還記得師弟曾經無憂無慮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與現在很是不同。
人若有了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曾經伴随着自己的樂趣就會就此遠去。人們将這稱之為“長大。”
長大是個奇怪的詞,它能令善者不善,惡者不惡。也令周圍的一切都不再似曾經的模樣,包括自己本身。待到緩過神來,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方思重垂眸揉着江程安的頭發,随後拿出帕巾為江程安擦着眼淚。他不知如何安慰,便隻能如此。
江程安緩過情緒後,擡手揉着眼角,“師兄在那之後去看過師父嗎?”
方思重搖搖頭,“想過要去。可每次要去都被其他的事情絆住。但我打聽過,師父的屍體已經被人料理好,不用擔心。”
他說着從一旁拿出凳子,示意江程安坐下。随後又從另一處将凳子搬來,示意付湍也坐到這邊。
“路上艱辛,我代我師弟向你道謝。”方思重垂眸緩緩開口,他借着坐下的動作遮擋住眼睛,不讓旁人發現他在想的事情。
付湍也沒客氣,他坐下來,搖搖頭,說道:“舉手之勞。”
江程安坐下時視線看向藥爐。他聽到付湍的話,擡起頭來。
“師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幽州劍道第一人付湍,武功很厲害!”少年興奮地說道。
剛剛的悲傷已經随着淚水流幹。雖然他的心中仍舊留存着一些悲傷,但他無比清楚。無論如何傷心,死去的人都不會因此回來。他隻能往前走。
江程安的聲音響起時,方思重正巧在看付湍,他聞言點點頭,“早就聽過付公子的美名,隻是一時未曾想起。”
付湍望着藥爐,他看見方思重又重新拿起蒲扇,繼續扇着爐子中的火苗。他搖搖頭,“方太醫的醫術才是頗負盛名。”
此話說的誠懇,全無半點虛假和恭維的意思。付湍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永遠隻會用真誠待人。
火苗倒影在方思重的眼中,他盯着那爐中的火苗,手腕頓住,“盛名?是救死扶傷還是攀附權貴?”
他自嘲地笑笑,這話隻是他下意識說出口。
其餘的兩人聽到他這話,頓時沉默下來。
“醫者仁心,自然是救死扶傷,醫術高超。”江程安雙手托着腮放在膝蓋之上,肯定地點點頭。
他從前和師兄一起學習醫術,也是知道師兄的能力。平常他要背好幾次的藥方,師兄一遍就會了。師父也常說,師兄就是一個天生的醫者。
方思重一聽這話,頓時笑出聲來,也就江程安會說出這話。
他拿起放在籃子中布,白色的布包裹着藥爐。藥爐打開之後發出陣陣香氣,方思重看藥色已成,便再次将藥爐蓋上,打算讓人把藥給五公主送過去。
“能聞出是什麼藥嗎?”方思重轉頭問江程安。
空氣中還留着些許藥香,江程安細細聞了聞,腦海裡閃過好幾種藥材。随後将其一一排除,再将剩餘的藥材排列。
“是治療風寒的藥?和師父當初講的方子是一樣的,但感覺又有一點差别。”江程安疑惑地說道。
方思重站起身來,笑了笑,“猜得沒錯,确實是治療風寒的藥。但我改良過,公主身子不好,尋常的方子雖然也能治好,但還是會令公主反複染上風寒。”
“但是我改良過的不會。”他嘴角挂上一抹笑容,眸中盡是自信。
他絮絮叨叨說着,江程安隻是懵懂地點點頭。恕他直言,他聽不懂,他隻會背師父交給他的方子,治療什麼的,他都不清楚,更别提改良。
凡是涉及到藥方或者醫術,方思重的話就會多起來。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醫癡。
“離宴會還有一段時間,你這些天剛好住在這裡,我繼續教你醫術如何?”方思重說道。
他望向江程安,眸色亮亮的。很是期待。
而江程安聽到此話,立馬清醒。他連連搖頭,身體後仰,表情甚是抗拒。
醫術是他的一生之敵。他好不容易逃離那堆醫書,絕對不可能再去受盡折磨!
他求救一般地看向付湍,可付湍此刻正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場鬧劇,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江程安的反抗自然是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