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易望着他的面容,輕笑一聲,将視線轉向别處。
“謝言之。”他說道。
風将他口中的話語給吹散,那話之後,好似會有一些什麼刨心掏肺的話,可那些話卻沒有被他說出口。
因為更多的話,他在心底便已訴說。
他魏知易,并不清白。
可他是算命人,自然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那些愛呀情呀,兜兜轉轉都随着風飄走。
那些清風将最後化為的那句最合适的話,藏在魏知易的心中。
若是生時不同行,那便,願死後長眠,與君同棺。
“等我。”魏知易眉眼輕彎,他望着謝京墨,笑着說出那名字之後的話。
像是許下一個承諾。
願君安好,不隻現在。
願君喜樂,不隻過去。
願君得償所願,永遠不再困苦。
清風帶走所有的迷茫和不可言說,那些未說出口的話其實一早就已清楚。隻是此時、此刻,不可放在眼前,不可放在現在。若是愛情是個故事,那麼希望這個故事永遠圓滿。
走向牢門的路很漫長,周圍的一片黑暗似是在叫嚣着讓江程安退去。暗淡的光芒灑落在他的腳邊,此刻他的心中隻剩下冰冷。
齊曼桉自牢門内朝他望去,白色的囚服在那月光之下呈現出朦胧的灰色,她望着這名意外來客,良久,她笑了。
“沒想到你會來看我。”以往驚才豔豔的女子此刻居然淪落至此。一身囚衣,滿地枯色。
她該開在春天的花枝上,嬌豔而明亮。江程安想着。
他望向那位與他血脈相連卻從未蒙面的親人。
“姐姐。”他喚道。
淚水被他憋在眼眶之中,周圍暗色并不能清晰地看清他的眉眼。
曾幾何時,他也因為沒有家人而悲傷,那時他不斷地問他師父,為什麼别人都有所謂的家人,而他沒有。可那時師父并不答話。
師父是個封建的糟老頭,連安慰人都不會。他闆着臉,神色悲哀,說出口的話卻是嚴厲至極。他那時隻是想,師父這個人真讨厭。
可那麼讨厭的人,就這麼死了。
他覺得他該買些新年用的鞭炮,然後跑回去,在他的墳頭慶祝一番。
師父還是那麼讨厭。他連以後的糖葫蘆都沒準備夠,就灰溜溜地跑了。
年幼的他追在那糟粕老頭的身後,問道:“師父師父,親人是什麼?”
九萬歲慢悠悠地晃蕩在前方,說道:“是血脈相連,是同甘共苦。”
小程安歪頭并不理解他話中的同甘共苦是什麼意思,但小孩子好奇心很強,很多時候總是想一出是一出。
他低頭将那小路上相隔的石闆當成橋,蹦蹦跳跳地從一個石闆來到另一個石闆上,他低着頭,又問道:“那師父,死又是什麼?”
正在前面走的人,因為這句話停下腳步。小孩子不懂什麼是死,而大人一生都困在死的陰影之中。
朋友,親人,愛人,都會因為死亡而離開。作為大人的九萬歲經曆過如此多的死亡,卻依舊接受不了離别。
他有時會去想,他該走到所有人的前面,這樣就不會為離别所痛。
但他又想,那樣太過殘忍,因為痛苦總是要有人承受,所以他想,他還是跟在他們身後吧。
小程安站在九萬歲身後的石闆上,疑惑地看着停留在面前的大人。
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在地上留下了兩道影子,一個大人一小孩。
大人是苦難的化身,小孩是懵懂的禮物。
“死是重逢。”他緩緩答着小程安的話。
小程安擡頭望着九萬歲的背影,今日的陽光很毒,而他此刻正好跳到九萬歲的身後,被他的影子所籠罩。
小程安想了想那靈堂之中哭得撕心裂肺的一群人,還是不懂。
他不是很明白,于是他沒心沒肺地去想。既然明白不了,那就将問題留給長大後的自己。
站在前面的人終于不再停留,陰影散去,陽光重新落在小程安的身上,他依舊蹦蹦跳跳地跟在師父的身後,興緻未散。
“我原本想,其實讓他們覺得是你也挺好的。至少不會是我坐在這裡。”齊曼桉坐在地面上,笑着說道。
她那一笑,仿佛萬物失去色彩,好似她所在之處,不是牢籠,而是月光落下的彼岸。
她的笑容,很是釋然。
江程安沉默片刻,望着她問道:“那你為什麼改主意?”
直到話說出口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早已沙啞。
齊曼桉看着他,良久,良久,未曾轉開視線。
為什麼呢?可能因為他與父親那相似的面容。也可能是因為她是他血脈意義上的姐姐。
她忽然想起小時那個無理取鬧的小孩,那個小孩名叫姚千帆,每天都姐姐長姐姐短的跟在她身後叫着。
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真要讓她認真說出些什麼,怕是會有很多。
可她隻是答道:“誰知道呢。”
她想,這是她的一廂情願,所以用不着去說出口讓人愧疚。
如果可以,她希望江程安光芒萬丈。代她,代父親,代母親,代姜家上下的所有人。
但她又希望他隻是他。
“現在姜家已經沉冤得雪,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作為姜家的人活着。你要改姓嗎?齊或者姜。”齊曼桉站起來,望着他,認真地說道。
其實江程安本應該去改,但她齊曼桉卻想聽聽他的答案。
周圍的寂靜持續了很久,暗色讓人看不清江程安的面容,他擡頭望着齊曼桉,藏在暗處的眼眸甚是堅定。
“不會。”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