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兩個問題,答案并不一緻。
魏知易擡眸看他,開口問道:“還記得當年我們分别前見到的老人嗎?”
那個老人皮膚很黑,滿面皺紋,似是藏着泥土。
魏知易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那老人的眼睛,含着悲哀與愁苦,似是對那所有的“生”都失去興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自古以來,階級問題一直存在,而百姓自始至終都處于最底層。
若是有人知曉魏知易現在的想法,那一定會覺得他異想天開。
可那年魏知易卻并沒有想那麼多。什麼為百姓謀生,什麼國家大義,那時的他通通沒有想這些。
他那時,隻是想算上一卦。
于是那一卦,讓他徹底陷入一場囚籠。而那囚籠的名稱名為自己。
憑心而行,不論始終。
但憑心而行,也要接受落敗。
付湍望向他,許久沒有說話。
風靜靜地從未曾落子的棋盤上吹過。兩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離開,誰都沒有再次開口。
“如果遇上麻煩,我和阿嬌一定會保護你。”付湍站起來,終于說道。
他垂眸望着魏知易,再次補充,“不惜一切。”
這句不惜一切,自然不是空話。
魏知易嘴角微揚,他擡眸望着付湍,“好。”
他們三個人,曾經一起看過日出日落,一起走過山河萬裡,也一起去為不認識的人讨過公平。
他們會拖着彼此逃亡,即使身後全是刀光劍影,也未曾抛下一人。
那是他們從生死之中建立的友情。
風又一次将人推向庭院外。彼時那石桌旁,又一次留下魏知易一人。
天各一方,但有些緣分并不會因此而斷。
在魏知易與付湍談話之時,江程安已在方思重的帶領下,見到他那位已經瘋掉的母親。
母子重逢時總是溫馨的。但前提是兩人都是正常的模樣。
唯一慶幸的是,姜玉能認得江程安。
她一聲又一聲的話語,含着她以往的傷痛和她那碎裂的心。她早已分不清什麼是現實是幻想。她隻記得那日的天色很紅,而她沒等來她的救贖。
在大牢中的齊曼桉也見了她一面。聽人說,那天大牢之中,響徹着哭聲。
那是她們在這麼多年之後相見的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
之後,沒過多久,姜玉便在一個溫暖的午後,永遠閉上雙眼。
那時,方思重正想辦法幫她恢複神智。現在想來,姜玉見到江程安和齊曼桉時,隻是回光返照。
興許是心願已了,于是姜玉便閉上雙眼,回到了她該去的地方。
死亡是重逢。
興許在另一個世界,她會不斷地向齊長鷹他們說着這世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那時的她或許眉眼帶笑,不再分不清那所謂的現實。
但那些所謂的另一個世界,終究隻是活着的人心中的安慰。
死亡是重逢。那是九萬歲謝臨淵所安慰自己的話。
秋将落葉遞到那抹霜色身前,他擡手接住那片落葉。
清風吹拂着樹梢,那枝頭的葉子已經盡數凋零。這秋季太長,卻也太短。
人們常說,秋是離别的季節。但謝京墨卻覺得,無論何時,人間總少不了離别。
身穿淺白色衣袍的薛沐景,自他身後走來,他說了些什麼。謝京墨聽罷,轉身朝房屋之中走去。
秋轉冬時是寒冷的,謝京墨此刻早已将披風披在肩頭上。
桌面上的寒意已經能讓人感覺到些許凍手。
齊珩凝眉,手指輕輕扣着桌面。似是在想些什麼,這庭院很冷清,尋常時連個人都不會有。
他不習慣在自己的院子中留人,于是那些宮女侍衛都被他趕到别處。可他到底是二皇子,不能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齊珩所住的地方很大,于是那些人也隻是不在這個院子,偶爾二皇子出去時,他們還會來此打掃一番。
入冬時,皇城總是會很涼,雖然隻是初冬。
那松子山上的竹林早已茂盛,可天算子的面前卻已沒有人坐在此處。
竹林斜影照,故人可歸來。
而那所謂的故人正坐在石桌旁,他擡手自那空蕩的棋盤之中,落下第一枚白子。
所行,心無悔。
正如他說得那句話,縱使前方萬難,他也會去做。因為他也想知道,他的所求,結果究竟會如何。
那石桌上的棋格早已因時間而風化許多,白色的棋子落于那粗糙的桌面上,與其相互映襯着。
上一局的棋局早已迎來終幕。而這枚新棋子,便是這一局的開端。
于是在那局棋的終幕,魏知易留下最後一句話來結尾。
相逢一場,祭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