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備好了?”楚清意轉頭望向林瓊。
林瓊點點頭,回答道:“人都在這邊,隻等出發。”
楚清意聽到他的話,擡起頭,望向林瓊。那人不是一個人站在那裡,他的身後都是林家的人,而且大多都是年輕的模樣。有一些人楚清意見過,但更多的卻是未曾蒙面的面容。
他忽然笑出聲來,那聲笑似是帶着微不可查的苦意,再一細聽,仿佛是他們的錯覺。
他沒有先問林家的事情,而是先出聲問着另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怕嗎?”楚清意看向林瓊問道。這一聲,他是在問林瓊,也是在問江程安,還有在這裡的所有人。
林瓊怔然,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他站在原地,眉眼輕輕彎起。
“怕。”他說道。
戰争從來殘酷,屍骨遍地,刀砍在身上很疼。他雖然沒有去過戰場,沒有經曆過戰争,但他知道,刀砍在身上時,第一瞬間不是疼,而會是錯愕和恐懼。等到疼痛遍布全身時,人就會逐漸變得麻木,最後等待死亡的到來。
那是他一生的陰影,他不願去回想。
他這聲怕引得所有人都望向他。是因為他們不怕嗎?不,恰恰是因為他們也怕。他們同樣是一個害怕戰争,害怕死亡的人。
林瓊說到怕時,自己都笑了。他繼續說着,語氣逐漸堅定,“我怕得要死,我不想死,沒有人會想死。但比起這個,我更怕,報國無門。”
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但他更害怕南江不再是南江。
楚清意望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的底部似乎閃爍着些許光芒,他從林瓊的眼裡望見了堅定,也望見了他年少時所擁有的一往無前。他環顧着四周,視線一一地從他們臉上劃過,無一例外的都是堅定。沒有一個人眼中是猶豫的。
站在楚太保身後的人忽然笑出聲來,他緩緩說道:“太保,來這裡的人可都是想要救國的人。”
這個聲音莫玄甚是熟悉,他擡頭望去。果不其然,是姚千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問道:“姚夢澤?你怎麼來了?”
若是他沒有記錯,姚家現如今已經逐漸隐出朝堂,而且據傳言姚家家主想要避世。
姚千帆聽到這話有些不爽,他嬉笑着望向莫玄,緩緩開口道:“怎麼?你莫玄能來,我就不能來?這是什麼理?”
他說完又笑着補充一句,“放心,我這次前來隻是代表我個人,不代表姚家。”
莫玄沉默片刻,決定止住聲音。
叙舊的時間還長,有些話适合在路上說。而此刻是留給所有人的時間。
南江出征向來都有一個傳統,出征的士兵出發時要飲一碗酒,回來時也要飲一碗酒。以示有始有歸。
他們算是違背聖意,但這傳統還是要的。
酒是楚清意提供的,他是帶領他們的人。這些人之中有江湖人,也有皇族世家的人。而他們認同楚清意為領軍人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他是楚清意,二是他當初跟在齊長鷹的身邊。
“太保也要去嗎?”江程安忽然轉頭問道。他看見了楚清意手中的酒壺。
“對,是他發的書信。”回答他的人是莫玄。
也是這個時候江程安才知道,其他的人都收到了書信。
連姚千帆都有。
他想到這裡轉頭望向楚清意,但他沉默許久,卻依舊沒有選擇出言。興許是他先前被歸為了莫家人。
“以此酒祭蒼天。此戰,不勝不退。”楚清意舉起手中的那碗酒,他的聲音不大,但依舊可以被所有人給聽到。
站在前方的幾人,表情肅然。月光落入酒碗之中,他們高舉着那碗酒,遠處的萬家燈火似乎落入波光粼粼的河岸,他們開口說道,聲音與夜色融為一體。
“此戰,不勝不退。”
此戰,為一個萬家燈火長明,為一個百姓安樂,為一個盛世太平。他們知道自己可能會死,但他們問心無愧。死在救國的路上,值得。
南江會迎來太平,他們堅信,因為他們自己,因為後來之人亦如他們。
“魏知易将玉佩交給你了?”楚清意轉頭望向江程安,問道。
江程安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玉,他思考一番才想過來是那塊玉。出于警惕,他并未說話。
但楚清意不在意他的回答。
因為在他問這個問題時,心中已經有一個答案。
他再度開口說道:“大家都說軍隊可以支配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南明帝。但實際上,有兩個。另一個人就是你的父親。”
話已至此,他收回了視線。
而江程安在聽到此話時,忽然停住腳步。
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引起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