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京墨仍舊看着他,沒有答話。
徐太師曾是他最為尊敬的人。太師救他與水火,也教了他很東西。可以說,沒有徐夢德,他謝京墨就不會有今天。
徐夢德知道這次謝京墨不會再攔。于是他翻身上馬,帶着人向前奔去。
灰塵再度蕩起,駿馬一個接一個地離去。塵土落在謝京墨的衣衫上,謝京墨沒有移動,但那些騎馬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繞過了他。
馬蹄聲漸漸遠去,隻留下那片灰蒙蒙的塵和那站在塵中的人。
謝京墨停留在街道中央,良久都沒有有所動作。
他,還是不甘心。
擡腳向前邁去,他依舊選擇前往宮中。
酒杯倒在桌面上,酒香濃郁,淹沒他周圍的空氣。那酒杯順着桌面滾落在地,傳來的一陣清脆的碎裂之聲,令坐在那裡的人更為清醒。
“不逃命嗎?”有人在問他。
坐在那裡的人赫然是宋懷朝。他低頭望着那桌面之上的酒水,笑了一聲,“逃?逃到哪裡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一時,逃不了一世。”
宋懷朝知道,事已至此,宋家參沒參與已經不重要。南明帝此次也隻不過是尋個由頭将他們這群人除掉。
就像當初的先皇一樣。
他是策劃齊長鷹死亡的主使之一,所以他很清楚當年姜家為什麼會被滅。
姜家被滅并不是因為姜玉是齊長鷹未過門的妻子,而是因為先皇不能再容忍姜家的發展。
姜家功高蓋主,先皇想要除掉姜家,但是姜玉的父親是開國功臣,貢獻巨大。所以他不敢輕易有所行動,怕寒了百官的心。
而剛巧又出了齊長鷹謀逆的事情,于是順水推舟,就将姜家也扣了個連帶的責任。畢竟那開國功臣功再怎麼高,也已經是個死人。
姜家家主早在姜玉三歲之時就已經以身殉國。
坐在宋懷朝面前的人,垂下雙眸,摩挲着酒杯,思索着什麼。
“行吧。”他說着拿杯子在桌上一磕,站起身來。
“你的妻子和孩子,我會幫你安排好的。但,我可不能保證真的能讓他們活下來。”他低頭望向宋懷朝,說道。
“拜托了。”
這三個字是托付,也是遺囑。
宋家家主一死,那宋家就可以是名存實亡。
所以他宋懷朝是南明帝必須下令殺的人。
秋風蕭瑟,酒落衣裳,客已離開,風中唯剩他一人。他要去赴死,可這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卻笑起來。
那笑聲響亮,驚起一片樹葉,成就了滿目悲傷。
宋懷朝仰着頭,他手掌微微收攏。他舉杯,舉着一個虛無的酒盞。他笑着,目中滿是淚水,“我宋某這一生,來去無悔。此生,值!”
随着話音的落下,大門被刀砍斷。沉重的響聲似是一個開始,随之而來的是外面的慘叫聲和飄來的血腥味。
他宋懷朝這一生,當過好人,也當過壞人。他問心無愧,即使殺掉很多無辜的人。
宋懷朝能認下那些錯事,但卻不會後悔去做那些事。
隻是可惜,最後還是并未見到他那未歸家的女兒。
鮮血彌漫在整個宋府,鐵鏽的味道萦繞在他的身邊。他能感受到血是從脖頸出湧出的。
而此刻他終于是相信了那句人最後消失的是聽覺,最後一刻他聽到的是宋府上下的哭喊聲。
宋家家主宋懷朝,字淮峰。因逆賊之名,亡故于宋府。
自此,宋府名存實亡。
宋懷朝常常覺得自己的名字并不像是在說他。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時他的父親為他取名時,是希望他的心中永遠如朝陽一般。
可,他這個人是個從未懷着朝陽的人。
“淮峰,這是你的字。”胡子花白的老人笑着說道,“人都會被俗世所困,希望這山水讓你不為金銀财寶和權名利祿所困。”
淮為水,峰為山,山水之間所取來的字。可他終究不像山水一般脫離世俗。
人都是有欲望的。
這是他的答案。
“少師。”元時在見到謝京墨時,擡手攔住他。她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裡遇到他,但她慶幸自己可以遇到他。
謝京墨凝眉擡眸望向她。元時的面色很是憔悴,唇上沒有血色。
他點點頭,輕聲喚道:“元家主。”
元時心中急切,她沒有與謝京墨寒暄,而是先一步上前,死死抓住謝京墨的衣袖。
“謝少師,瘟疫,不,是毒。俞城的毒是二皇子下的。他想毀掉南江。”
她說着這些話時,眼中逐漸湧上淚水。心是撕裂一般的疼,她整個人都像是要同那心髒一起攪碎。以往元時總是最注重形象的那個人,但如今卻是這般狼狽的模樣。
因為她顧不上,她很怕南江就此消失。悲哀和恐慌逐漸填滿她的思緒。這是生她養她的國家,元時怕它就此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