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天,隻有手中的槍在揮舞。他好像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隻有“殺敵”這一個念頭。
有人救了他一命,後來那人對江程安說,他曾是交易客棧的人,掌櫃刻意強調要讓他們保護他。
也是談起的時候,江程安才從記憶中翻出那個鮮豔的掌櫃。他苦笑一聲,說道:“是嗎?”
不知不覺間就想起魏知易,回皇城時是來說那群山賊的事情,本以為自己還會回那個地方,卻不想自己卻是來了戰場。
坐在他旁邊的人笑道:“小兄弟,你别不信。掌櫃開的客棧雖然小,但是這江湖上無人不知。而且這次來這裡的人,很多都是和掌櫃有故交。”
江程安垂眸望向前方,雖是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但卻是将這話聽了過去。一時間便又想起當初剛下山的時候,欠阿嬌姐的銀子好像現在都還沒換上,也許魏知易有點良心會在他死後幫忙還債。
一陣古樸的鐘聲響起,那般急切,而早已習慣的戰士們一個激靈坐起,條件反射一般握緊手中的兵器。
萬壽國的人又一次打過來了。
忽然憶起身在皇城時的日子,那時人人都說萬壽國的蠱很厲害,但江程安身在戰場時卻從未感受到。
來不及思索。
兵刃交接的聲音已經響起,他提起長槍再度踏上殺敵的路。
血腥氣濃郁時總是難聞,但在這裡良久,已經成為習慣。屍體越來越多,剛剛還同江程安聊天的人,此刻已然成為那屍體中的一員。
為國捐軀,不悔。
護衛南江,不怨。
化作黃土,不退。
染血的刀刃已經揮砍疲憊,未曾料到,那場交談竟然是最後的歇息時間。
淚滿裳,憶故鄉。血衣落下,捧黃土。天暗沉,不瞑目,戰死的将士快回家。戰死的将士不歸家。
與萬壽國打仗的第二天,易輕死了,與莫玄的死法一樣,一箭穿心。
但他的死狀比那人更為慘烈一點,像是訓練場中被穿成篩子的稻草。
易和門的人大多數都已戰死,而百曉堂隻剩下陳尚生一人。
每個人都已經殺紅眼,他們都在等待一支不能到達的援軍。
但是萬一,可以活呢……
這是第三天,他們打了一夜,黎明破曉之際,滿地屍體都是熟悉的面容。前來皇城時,那浩浩蕩蕩的人群,如今居然已經剩下不到百人。
萬壽國的士兵越來越多,仿佛就是要一鼓作氣用人海壓死他們。
南江不會亡。江程安堅信,手中的長槍越握越緊。南江的士兵除非是死,否則永遠都不會後退。
瀕臨絕境的處境,居然讓他恢複之前的鬥志。
長槍在繼續收割生命。黃沙席卷,江程安手握長槍,似是與血色融為一體。
握槍的力氣越來越小,血水在腳下已經成為河,每一秒都如同度日如年一般。
直到天邊的色彩與地面相交,江程安徹底喪失最後一絲力氣。
長槍支在地上,一把劍朝他直面而來。
劍落下時,他在想什麼?
沒能回去皇城,想吃方都的桂花糕,還想再殺一個。
隻是可惜所有的想法恐怕都要落空,也好,至少可以下去和麟木他們團聚了。
一支箭自耳畔邊襲來,将那拿着長劍的人射殺在地。
江程安看到這一幕時,腦袋中有些木。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衆人拿着兵器從他身邊沖鋒而過。
随之響起的是一陣喊聲,在這嘈雜的戰場上都顯得震耳欲聾。
“東臨國的人前來支援了!!!”
“援軍!是我們的援軍!”
“我們有救了!”
周圍的聲音一下便回到江程安的耳朵中,世界恢複色彩,戰場上仍舊很亂。
有人走到他的旁邊,擡眸望去,就見一熟悉的面容站在他的面前。
那人長劍背在身後,一手遞于江程安面前,“再殺一場嗎?”
身上似乎再次充滿力氣,江程安咧嘴笑着,他将手搭在那人的手掌上,借力站起。
“當然!何況太子殿下相邀,不敢不從。”他笑着說道,仿佛仍舊是那個剛下山時的莽撞少年。
齊葉心中滿是愧疚,“抱歉,來晚了。”
長槍在手中翻轉,江程安将槍背在身後,笑着說道:“既然是為國而戰,那麼何時都不晚。”
場上的局勢一瞬間便已扭轉。
東臨來的人是那赫赫有名的陳雲朝,這是楚清意所沒有想到的。
胸中一口濁氣,他咳嗽幾聲,才将平複,“你們東臨為什麼會選擇幫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