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郁枳夏此刻心裡确實是有點慌亂。
畢竟在霧川,誰人不知蔣老太太年輕時在商界叱咤風雲的事迹。
今晚要見到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郁枳夏心裡怎麼不會不緊張。
郁枳夏故作鎮定,嘴硬道:“我,還好吧。”
蔣末看出了郁枳夏的小心思,拿起桌上的一塊桃花糕左右打量,後揚唇懶懶道:“其實,奶奶也挺喜歡你的。”
郁枳夏将那塊桃花糕從蔣末手中取走,喃喃道:“她怎麼會知道我?”
等郁枳夏把所有的糕點都安安穩穩地擺放進食盒後擡眸,對上了蔣末那雙似笑非笑的眼。
蔣末強忍着笑意,語氣有些欠地答道:“我說的。”
蔣老太太居住的莊園遠離市區,等蔣末和郁枳夏準備動身出發時,窗外遠處的夕陽正濃,橙色的餘晖浸濕了天空,天地相接處随意飄了幾朵粉紅的雲彩。
“走吧。”少年接過郁枳夏手裡拿着的點心盒子,唇角輕笑。
郁枳夏撇嘴,小聲嘀咕:“你奶奶又不是老虎,總不會吃人。”
“當然不是,隻不過-”蔣末頓了頓,低頭對上郁枳夏疑惑的雙眸,一本正經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我又不是。”郁枳夏反駁。
見對面的人不再作聲,郁枳夏蹙眉瞪他。
蔣末慵懶随性地向後一靠,看着眼前嘟着嘴氣呼呼的女孩,眉眼微翹。
良久,站在黑暗中的少年低歎了口氣,聲音微啞:“知知,幫我演場戲行嗎?”
在暴雨和黑暗中,也許隻有她能夠幫助她打消蔣夫人的猜忌。
室内燈光昏暗,牆上鐘表嘀嗒作響。
郁枳夏良久未答,目光遊離。
殘存的餘輝透過窗戶,一縷縷射落在客廳的地闆上,金黃色的光芒漸漸變暗。
“等價交換。”女孩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表态。
車窗外狂風呼嘯,吞噬着車内尴尬的一切。
蔣末全程一句話都不說,郁枳夏坐在副駕駛座上閉眼假寐。
正值盛夏,莊園周圍綠植茂盛。
炫酷的跑車駛入厚重又典雅的莊園大門内。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林蔭小道,路兩旁的白楊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跑車最終停在了莊園主樓的小院裡。
橙姨和管家李叔早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
随着跑車停下,蔣末從車裡出來。
橙姨身後跟着的丫頭小子們不約而同地悄悄探頭朝副駕駛的車門那裡望去。
今日下午,小少爺突然而來的電話惹得莊園裡好生熱鬧。
隻因少爺的青梅竹馬突然來拜訪太夫人。
一向安靜的莊園竟有了過年時的忙碌。
“到了。”
蔣末打開副駕駛的門,微俯下身,叫醒了假寐的郁枳夏。
女孩睜開眼眸,嘴角一扯。
“開戲了。”
小院周圍種植着各種花卉和樹木。
郁枳夏靜靜地走在蔣末的身旁,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邊每隔幾步就有個噴泉或雕塑。
天色灰暗,郁枳夏實在是看不清雕塑的模樣。
隻聽得見小徑邊的噴泉水流潺潺,沿路而置的燈盞是此刻黑夜裡唯一的亮源。
微風陣陣帶着青草的清新從一旁的樹林裡徐徐吹來。
忽而到來的清涼,引得郁枳夏渾身起雞皮疙瘩。
女孩在走神間一個不注意差點崴了腳。
“小心。”幸虧蔣末眼明手快,扶住了差點要跌倒的郁枳夏。
蔣末垂眼看她,語氣欠欠地問:“害怕了?”
郁枳夏茫然地啊了聲,又頓時知曉,緩了囗氣道:“确實有點。男、朋、友。”
不知是故意還是刻意,郁枳夏咬字清晰且加重地念出後三個字。
蔣末盯着郁枳夏的雙眸,嘴角一扯。
真是個戲精。
他稍稍止住了笑,突然湊近她的耳邊,用氣音吊兒郎當又欠揍地說:“你今天很漂亮,女朋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引得後面跟着的丫頭小子們個個臉上露着姨母笑。
可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佳人。
郁枳夏本來打算隻是和蔣末吃一頓尋常便飯就回去。
未曾想,溫柔乖巧的女孩在和蔣老夫人閑聊時舉止禮貌大方談吐謙遜又聰慧。
蔣奶奶一改往日的慣例,竟然邀請郁枳夏在莊園裡留宿幾日。
郁枳夏欣然接受。
西樓樓外,綠樹成蔭。
一陣微風徐徐吹過,翠綠林間的樹葉沙沙作響。
蔣奶奶有飯後散步的習慣,郁枳夏和蔣末雙雙陪在其身邊。
“這西樓周圍種的是香樟樹。”
蔣奶奶指了指頭頂的枝杈,緩緩道:“你爺爺最喜歡的就是這樹了。”
身後跟着的兩人聞聲不約而同地擡頭往上看,光影交錯間肆意生長的綠色,總是充滿着希望。
橙姨忙着安排蔣末二人在西樓的卧房,先前就帶着幾個丫頭小子去了西院。
遠處西樓,從窗内透過的燈光暖融融地灑在茂密的綠葉裡。
熱烈的盛夏在此刻終于安靜了下來。
樟樹喜光,當年蔣奶奶随丈夫北上創業,偌大的廠院裡也種着幾棵香樟樹。
燕城的夏天十分悶熱,盛夏深夜,泛着橘黃燈光下蔣慧一手抱着西瓜,另一手舀起塑料盆裡的水認真沖洗着瓜皮。
池水冰涼西瓜爽囗,白日烈陽高照,即使到了夜晚氣溫都沒有轉涼。
屋外香樟樹上知了孜孜不倦叫地不停。
等蔣文送完最後一批貨回來時,蔣慧早已經躺在綠樹下的涼椅上睡着了。
椅旁老舊的木制小桌上白瓷盤裡先前切好的西瓜被黃油紙輕輕遮住,少婦手裡的蒲扇不經意間在熟睡時掉落到了地上。
蔣文順手撿起,坐到一旁的木凳上繼續給躺在涼椅上熟睡的少婦扇起涼風。
那時的盛夏比此刻的夜晚更加悶熱,也足夠漫長。
漫長到那棵香樟樹下的少婦如今已然變成了位垂暮之年的老婦人。
而那個創業青年也早已經離世,僅給少婦留下無數的家族産業和趴在其上的"吸血蟲"親戚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