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猛地睜開了眼。

他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直挺挺的從并不柔軟的床墊上彈起來，因為反應太大反而重心一歪，滾到了地上。直到下巴重重地磕到了地闆，他才從這種熟悉的疼痛裡清醒過來，手已經娴熟的揉上了下巴免得過一會兒青出一塊惹人發笑，但意識還依舊停留在剛剛的記憶裡。

“綱君——再不起來就要上班遲到了——”

女性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模模糊糊的。

沢田綱吉連忙應了一聲，跌跌撞撞的開門下樓，在這過程中差點又腳一滑直接從樓上滾到樓下。他像是尋求救命稻草一樣四處張望着，最後在他的母親最常出現的地點——廚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奈奈媽媽背對着他，輕輕的哼着小調，菜刀有節奏的磕在案闆上，切好的蔬菜整齊的放在盤子上。無論是他所聽到的，還是所看到的，都透着一股家獨有的溫馨，無端得就叫人安心。

廚房的窗戶被拉開了一半，明亮柔和的光線照進來，女性仿佛成了沐浴在陽光下的聖像。微微的風吹得食物的香氣飄滿了整個一樓，一切和以往的任何一個早晨沒有一點不同。

沢田綱吉終于放松了下來，下一秒他就感覺全身都在疼，好像之前做了什麼超出身體極限的劇烈運動一樣，隻能龇牙咧嘴的去盥洗室洗漱。他在洗臉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脖子，發現上面沒有什麼奇怪的紅痕之類的東西，才放心的開始刮胡子。

會有這樣大的反應真的不怪他。

他剛剛做的夢真的太真實了——他夢見有人突然攻擊他和奈奈媽媽，就算他最後像是電影裡演的那樣帥氣的翻過了圍牆，也依舊沒能成功逃脫。第一視角帶來的代入感、和被掏腹後幾乎讓全身都要發抖的劇烈疼痛讓他毛骨悚然，即使是反複查看了自己的腹部、确認上面沒有任何傷痕，也不能抹去他内心的恐懼，就連此刻對着鏡子沒發現什麼異常，也有點疑神疑鬼。

——難道是最近壓力太大？還是最近看的都是鬼片……不對啊我根本不會主動看鬼片好嗎！

一邊給自己找解釋一邊又忍不住吐槽自己的沢田綱吉揉了揉太陽穴，把臉上的泡沫擦幹淨，振作起精神走了出去。才一走出盥洗室，煎蛋時的滋滋聲就飄了過來，讓他忍不住露出了稍帶點孩子氣的期待表情。

不過在真正享用早餐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發問了：“那個……媽媽，你昨天有沒有做什麼夢？”

“嗯？昨天媽媽難得的睡得很好呢！綱君怎麼了？做了噩夢嗎？”

“算是吧。”

這樣敷衍的答了一句，沢田綱吉終于感覺自己真正的擺脫了夢的影響，開始大快朵頤。

一般來說，如果真的是什麼異常的事件的話，相關的人都會保有這種記憶的吧？比如說所有人都做了一樣的夢啊什麼的，醒來發現家裡變得和夢裡一樣了什麼的。

既然奈奈媽媽毫無反應，廚房的牆壁也沒有壞，那麼，大概他之前見到的那些恐怖的東西，真的隻是個單純的夢。

天真的沢田青年這麼愉快的想道。

這種愉快一直持續到他去上班的那一刻。

沢田綱吉在奈奈媽媽的嗔怪聲中有點不自然的低下頭，乖巧的任由中年女性為他重新打好領帶，随後提着沉重的公文包就出門了。他一邊在心裡回憶昨天好不容易寫好的材料，一邊摸出零錢準備待會坐地鐵去公司。就在他拐過一個拐角，想着地鐵站就在前面了的時候——

他看到了一灘血。

沢田綱吉猛地低下頭，遲鈍的想着這恰好是他家院子的圍牆，手已經不自覺的發抖，硬币從他指縫裡漏出來，骨碌碌的滾到了下水道裡。

他深吸了口氣，強行逼着自己擡起頭，仔細的去看那灘血。

因為暴露在空氣的時間太長，血液已經發黑。大小不一的血點子濺在牆上、地上，可以想象到這裡到底發生了多麼慘烈的事情。

不，不是想象！

他是親眼看着的，看着那隻手怎麼穿過他的肚子，看着那些鮮紅的液體怎麼嘩啦一聲從傷口湧出、沿着腿流到地上，看着地面是怎樣被自己噴出的一口口鮮血染上星星點點的紅。

然後那隻手拔了出來，他的頭掉到了地上——

沢田綱吉按捺着恐懼，走近了自己家的牆。

血雖然濺得很少，但是還是能隐約看出一個人形，可想而知，是一個人站在他身後，冷酷的拔出了貫穿他腹部的手，而他的血向後飛濺，灑到那個人的身上，隻有零星一點從縫隙裡穿過，啪的打在了牆上……

不、不能再想了。

不知不覺回憶起夢裡的畫面，沢田綱吉不由得有點反胃。他使勁咽了口口水，踮起腳，仔細看着牆頭——上面有一個腳印。

他猛地退了幾步，背後密密麻麻全是冷汗，但也不敢直接脫鞋來比對一下腳印。恰好他看見鄰居家的大嬸已經出了門，連忙攔住——

“啊呀，除了你家，還有好幾家也是這樣的，被人弄了惡作劇，看上去就和發生了什麼事一樣。之前哪個公寓裡的入江家就是這樣，滿屋子都是血，他家叫正一的小子回來時被吓了一大跳。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閑着沒事就愛幹這些——”

……隻是惡作劇？惡作劇會和他夢裡的畫面那麼像嗎？

沢田綱吉打了個哈哈随便又和鄰居大嬸扯了幾句，連忙快步離開了這個地方。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裡缭繞着揮之不散的腥氣，時時刻刻在提醒他夢裡的他到底死狀有多麼慘烈。

隻是他現在也确實是在活着啊。

實在鬧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目前已經是個肮髒的成年人的沢田綱吉不得不壓下疑惑，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上去。

或許是因為恐懼感時刻壓迫着内心，沢田綱吉這天完成工作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甚至準确率也有所提升，一直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的課長終于對他贊許的點點頭，把一摞報表塞給他并言明時間後就放他出去了。一直以來因為太笨手笨腳，導緻常常要用午休時間來修改錯誤的沢田綱吉難得一次能正常的進食午餐。

要是一直保持今天的狀态說不定就不用擔心被炒鱿魚了——沢田綱吉非常寬心的安慰自己。

時間寬裕了，沢田綱吉卻也忍不住再度比較其今天和以往的不同來。或許是今天早上被吓得太過，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是無聊透頂。

但是，今天也确實是非常奇怪——

沒有明裡暗裡嘲諷他的聲音，一直以來仗着是女性并且長相可愛的後輩竟然不敢和他對視，半天下來居然連一個惡作劇都沒有發生過。

沢田綱吉都要以為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覺升職了——當然不可能，那位課長剛剛還嫌棄他既然今天做的這麼好以前幹什麼去了。

并不是說現在這樣不好。

隻是這樣突然的轉變，能帶給沢田綱吉的隻有驚悚感。就好像在日常裡強行插|進去一個異常，突兀的讓人不知所措。尤其是他之前那個夢……怎麼想都不對勁。

沢田綱吉有心想找人問兩句，但是作為這一課的底層，他向來是被欺壓的那個，别說關系好的人了，對他态度好的人都寥寥無幾。

更何況，這雖然對他來說是“異常”，但是這樣沒有欺負的辦公生活，恰好就是别人的“日常”。貿然去問，說不定别人還會以為他喜歡被欺負。

——誰會喜歡被欺負啊摔！太廢柴那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