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渙每日早早起來,先練一遍劍。這要怪于謙,有一次休沐時喝多了就興緻勃勃地舞劍給于渙看,勾得于渙起了興趣,踏上了練劍的不歸路。
然後他要去給母親董珍請安,在那和姐姐逗趣幾句,母親便會催他去讀書。
于渙覺得母親大抵是不想見自己總在她面前晃悠,幹脆除了在夫子那上課便自己在書房裡看書。
他骨子裡不是個多麼熱絡的人,倘若别人對他冷了,他也懶得湊上去。之所以願意跟于謙親近,也是因為能感受到于謙是真心關懷他。
偏偏這樣一個冷性冷情的孩子,每日做出明朗的樣子,于渙有時也挺累的。笑倒也不麻煩,習慣了就好。
來京城一年後,姐姐出嫁了。于渙年紀小,沒辦法背着她,隻能牽着她上花轎。于謙沒能趕回來,是以姑爺上門求娶時的“準”是于渙替他喊的。而且攔架的考題也是于渙來出的……
朱骥看着小舅子忙來忙去,笑道:“麻煩内弟了。”
于渙繃着臉說:“隻要姐夫好好待我姐姐就行。”朱骥想,内弟還跟嶽父挺像的。
可惜喜事的紅雲還沒過去,白事的陰雲就籠罩在了于府上空。
董珍病逝了。她在給于謙的信中提過幾句身子不舒服,于謙并不以為意,覺得隻是小疾。她也不願于謙分心擔憂,就沒再多說。
于渙眼見着她一天天消瘦清減,心中的預感越來越強。直到她去世的那天,他竟毫不意外,仿佛心中早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
人們都會覺得于渙與于謙的眼睛尤其相像,可董珍并不這麼覺得。于謙不笑時,雙眸銳利地盯着别人,給人以刺透感;而于渙不笑時,眼中是與年紀不符的冷漠,他就這樣冷冷地看着你,仿佛你與一片樹葉并無區别。他就是這樣在床榻前看着自己的養母咽氣的。
于渙第一反應是,爹叫我好好孝敬母親,如今母親死了,他會不會生氣?他不知道。
事已至此,他隻能先提筆給于謙和于冕寫信,告知他們母親的死訊。他總是這樣,先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視角冷漠地俯瞰局勢,再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湧上心頭的情緒。
他,又失去母親了?于渙茫然地想。
——
于冕比于謙還要先到。他今年二十一歲,已中了舉人,但會試落第了。他容貌清秀,是個溫和老實的青年,更像他母親。其妻邵氏也随他一同來奔喪。
一進門,于冕就見妹妹正在寬慰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許是因為身體正抽條,身量在這年紀算是瘦高。他已經換上孝衣,低着頭,看不清神情,卻讓人能感受到一種悲意。從年紀和衣服,于冕和邵氏也知道這就是于謙的養子于渙。
當他轉過身來行禮時,于冕差點失聲說出來“像,真是太像了”。于渙簡直比他還像父親的兒子。
“見過兄長、嫂嫂。”于渙垂眸躬身作揖,聲音有些沙啞。
于璚英簡單地問好:“哥,嫂嫂。”
于冕點點頭,在原地躊躇片刻。于渙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說:“姐姐已為母親換好衣裳,兄長不若去見母親最後一面,免得留下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