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刑部尚書的值房内立着兩人,坐着一人。那兩人皆低垂着頭,死死盯着腳上的靴子,仿佛能從上面看出什麼花樣來。
上首坐着的人靜靜地等他們說話。門外還能隐約聽到其他刑部官往來的走路聲,門内卻成了沉默的領土。
其中一個官員終于熬不住了,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像是沒上油的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大司寇,下官确已查得此事明白。”
他身旁那官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在坐着的人的目光下沒敢出聲。
“那你再說說,你查出什麼,怎麼查的?”尚書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令回話的官員心中一震。
“是,大人。少司寇宋大人令下官前去國子監調查會馔錢被貪一事。那監丞好不識好歹,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故意在那東拉西扯,妄圖逃避罪行。下官被他弄得火大,叫他拿賬簿來與我看。他推說賬簿在典簿那裡,又好一番折騰才拿來。下官仔細核實了賬簿,發現那筆錢從來就沒記在賬上,隻得估算有鈔三十三萬六千五十八貫,錢一百四十九萬九千九百八十二貫不翼而飛。是以,下官以為邢讓、陳鑒、張業、王允等人當監守自盜,葉時上疏揭發,罪減二等。”
“你這不是查得明明白白嗎?為何還有其家人和監生上疏為邢讓鳴冤呢?”
“這……其家人自然想救他們出來,至于監生,或許是收了錢吧。”
右侍郎宋旻聽了,心裡直搖頭。他與自己這位上司共事也有七年,清楚他絕沒那麼好糊弄。
“監生難道不知道我朝對貪官的厲害?他們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冒此風險上疏。”
“這,也或許是其中有人對監生有恩。對,邢讓任國子監祭酒時,對國子監的房舍多有擴建、翻新!下官以為……”
“夠了。”
眼看着那二品錦雞補子的官服走到自己面前,一滴汗落在了他的腳面上。
“你說是弘澤叫你去的?你出去吧。”
“是。”他維持行禮的姿勢倒退了幾步,忙不疊開門出去了。
屋内隻剩尚書和侍郎。
宋旻苦着臉說:“于大人,是下官無能,竟派了此人過去。”
于渙看了一眼這個在大理寺就給自己打下手的老部下。他也知道宋旻能力不強,卻還是舉薦他做了刑部右侍郎,隻是因為宋旻此人老實懦弱,肯聽話。
“弘澤,馬有失蹄,這是難免的。”于渙平靜地說。從有監生鳴冤開始,這案子就愈發不簡單了。起初助教葉時彈劾典簿王允時,朱見深并沒想着意追查,大抵國子監既然沒人餓死,這也就不算什麼大事。後來禮科給事中成實、戶科給事中邱弘又彈劾司業張業,事及王允,此事才被擺在台面上,還牽扯上了前任祭酒邢讓和現任祭酒陳鑒。朱見深命刑部調查,宋旻就派了剛才那個員外郎過去。那員外郎平日裡還算會讨好上官,宋旻想着皇上大概隻是想要個說得過去的交代,便讓他去了。誰想後來又有人幾次三番鳴冤。
這就驚動了于渙。陸瑜的風疾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在今年年初朱見深就升于渙為刑部尚書理部事。很多人猜測老尚書今年或明年就要緻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