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渙弟，你說袁文質之言……究竟何意？”

“提醒你少和我來往，或者做得再隐蔽些。”于渙無奈地解釋道，“姐夫為何不早來問我？隻怕是袁文質先察覺，皇上後猜到或知道，我在借用錦衣衛的人辦案。”

朱骥霎時間把之前的事都串了起來，脫口叫道：“原來如此！”原來袁彬所說的不是沖着他們倆，意思是皇上在警告于渙……

“渙弟，你不會有什麼事吧？”朱骥一時急道，轉而又反應過來，若是有事也不會等到現在。

于渙見他似有所悟，便不再多言。他正要給朱骥添茶，忽然聽見下人敲門。

“什麼事？”于渙高聲問。

“老爺，門外有人求見。”

于渙和朱骥對視一眼，分明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來登門拜谒。

不管是誰，想必是有急事。于渙當機立斷道：“讓他進來。”

當這位不速之客走進來時，于渙和朱骥都不禁悚然——來者面色慘白，形容枯槁，在昏昏燈火的映照下顯出一種死人的森然。

還是于渙先反應過來，叫道：“序表哥！”

朱骥愣了一下，從腦子裡掏了一會兒才從某個犄角旮旯翻出來，于渙口中的“序表哥”應該是他舅舅董玙的兒子董序。

無怪朱骥要想這麼半天，奪門之變後清算于謙“同黨”時，他和于冕、于渙自然被牽連流放，可于謙的兩個妻舅董璠和董玙皆置身事外，撇得幹幹淨淨；等于渙和朱骥陸續被起複，董家想要上門來往，都被于渙以客氣疏離的笑臉相待。次數多了，已基本斷了走動。

“表弟、表姐夫，我先代家父向你們陪個不是！不管怎麼說，咱們還是親戚，血濃于水——求你們救救我父親吧！”

“楊晔和那個董玙，交代沒有？”汪直面色如常地走過一地狼藉，輕快地繞開紅的血和看不清顔色的嘔吐物。

鐵鏽味和酸臭味交織在一起，哪怕沒看見人的慘狀也令人胃酸翻湧。汪直在西廠久了卻已習慣。

“給他們彈了琵琶，有什麼不好說的呢……”施刑的小校笑嘻嘻地回道，“您小心别髒了袍子，這幫廢物弄得亂七八糟的。”

汪直不耐煩道：“少廢話，說正事。”

“楊晔說他還有個叔父楊仕偉在兵部，那人家裡有錢，殺人、招兵想要逃跑的事他都撂了；至于董玙嘛，确實沒什麼油水，但是他說，他是于渙的舅舅，還知道于渙的秘密，非得您來了才說。”

“内閣的于渙？”

“昂呗！”

汪直來了興趣，沒想到順道抓的人還能跟一個大官扯上關系。他也很想知道這些清流私底下有什麼陰私事，擡腳便往董玙那邊走去。

地上癱着一灘血肉模糊辨不清模樣的東西，汪直見多了這種場面才一眼看出這還是個活人：您瞧，這肉還會動呢。能喘氣兒，不是什麼大事兒。

“董玙？你知道什麼快交代吧。”汪直抱着胳膊冷觑腳下的那團肉。

良久無聲。汪直罵了一句，回頭喊：“來兩個人把他架起來，喂點兒水。别在這浪費我的時間。”

西廠人人皆知汪直的脾氣，半點不敢怠慢。很快就過來了兩人，一人把董玙提起來，另一人捏着他的嘴給他灌水，直到聽見嗆水咳嗽的聲音才停下。

“汪……汪公公。”

“沒人想聽你學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