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姐姐嫁給于忠肅,按理說我是于渙嫡親的舅舅……但是——”
“我并非父親的親生兒子。”
“什麼?!”
朱骥目瞪口呆,看着于渙半天說不出話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渙弟你莫與我說笑。我說實話,你就是說大哥不是嶽丈親生的我都信了……可是你?”
于渙平靜地喝了口茶才接着說:“是真的。我本是保定府人氏,家裡姓顧。自山西返鄉時,于太行山遭遇山賊,家中除我以外俱死。若不是爹救了我,我也活不下來。”
“怪不得……我還說嶽丈何必帶上幼子赴官,原來是你從那兒被送回來……我還以為——算了,沒事。既然這樣,我們就必須要救董玙了?”
“都過了這麼多天,董序才來找我。我聽說西廠一向不問青紅皂白便動用重刑,董玙除了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隻怕此事已教汪直知曉。”
“那我們是?”
“救。”
“說來說去還是救,果然你能答應董序便是心裡有成算”朱骥感歎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渙弟,此事由我出面不合适。是否讓大哥去?”董序所登的是于家之門,他若這麼大剌剌過去,豈不更讓此時正敏感的皇帝多想。
“内宦大多忌諱别人看不起自己,我若讓兄長登門,他說不準以為我看不上他。”于渙說。
朱骥大驚,拉着于渙的袖子,活像他不是要去登門求情而是要被人玷污清白一樣。
“渙弟,你不會是要親自去吧?”
于渙默默把朱骥的手扯開,撫平衣袖的褶皺說:“左右是叫人家拿住了把柄,再遣旁人去也是掩耳盜鈴。”
就算不救人,他也難免被禦史彈劾約束親人不力;如果汪直散播了他并非于謙親子,他再不救便更要被人說不孝——過繼的嗣子與嗣父母的關系向來是個敏感話題。認了董珍為母,他就不能不管董玙。從最壞的可能考慮,他還是決定去救人。
把朱骥打發回府後,于渙終于忍不住罵道:“蠢貨!我竟要與這等人為伍!”
于渙怒極反笑,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想了一遍董家做的事,仍然覺得很荒謬。當初董玙不跟姐夫于謙沾邊,如今卻要窩藏自己殺了人的小舅子楊晔。藏就藏吧,倒是藏好别讓人發現啊!不好意思找親戚朱骥,去求了錦衣衛百戶韋瑛,被人家轉頭就賣給汪直。董序也是,等了幾天沒有音訊,送東西也送不進去,才想起來于渙了。乏識機之才,無應變之能,遇事如失群之羊,茫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于渙深吸一口氣,平複心中的怒氣。
“象觀,還不睡嗎?”門外傳來商烨的聲音。
“烨卿,你記着幫我備一份厚禮。”
商烨推門走到他身邊,随手撥弄他的胡須道:“要求誰辦事?”
“汪直。為一個蠢人。”
商烨見他生悶氣的樣子,不禁莞爾:“倒是難得見你生這麼大氣。”
“我很少會讓蠢人離我這麼近”于渙道,擡手捉住商烨玩他胡子的手,“倒是你怎麼還不睡?”
“你們這麼熱鬧,讓我怎麼睡啊。”商烨似嗔似笑道。
于渙溫聲說:“我是沒打算瞞着你這些……烨卿,我敢說事情沒這麼簡單。”
商烨一直清楚他在做些什麼,隻是沒有插手過。他們彼此明白,這樣各幹各的最好,因為雙方都是不容許他人對自己置喙的性格。是以于渙在朝堂的事,商烨不多發表意見;商烨領着于後編算書的事,于渙也不指手畫腳。
商烨拍了拍于渙,道:“不管發生什麼,我們是一心同體。象觀,先睡吧。縱你是上天入地、打虎殺魔,也得睡好了才能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