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幕震驚在場其他人,那些金光點點的線竟能吸納百年咒怨。它們輕柔在祖祈身上飄動,仿佛有了生命。
炕上的老妪卻是毫不訝異,樹皮一樣的手緩緩撫摸祖祈頭頂,表情僵硬的臉上微微皺起,激動異常,連連點頭,“可以,原來真的可以,我兒有救了!”
我兒?
這是……祖祈的母親?!
宛珠幾人面面相觑,沒想到祖祈的娘親竟然藏在屈氏宗祠裡?那她豈不是……三百多歲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聽到她的話,泣不成聲,眼淚無聲低落,打濕了金線。
男人跪着向前膝行幾步,握住老妪從他頭頂滑落的手,将頭靠在手背,輕聲喚道,“娘!”
違逆天道為世人唾棄的奸臣被囚三百年不曾屈服;然而這一刻,卻哭得像個歸家遊子,淚灑高堂膝下。
面前的老妪,被來相村尊為上的師叟便是祖祈的母親……
師叟百年前來到村子,因機緣巧合替村子鏟除邪祟,被當時的村長尊為仙人,一直供奉在祠堂,百年來庇佑村子裡的人。
母子倆沒想過此生竟然能再次見到,過了好一會兒,才稍稍平緩内心的激動和震撼。男人眼淚無聲在臉上滴落。手中握住母親的手,冰冷僵硬,沒了活人氣息。
他緊握着手心中的手,隻覺得這觸感……
他頓了頓,擡頭望去,内心震驚,“娘,這是……”
師叟慈愛地凝視着自己的孩子,在他年輕英俊的臉上愛憐撫摸,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感歎道,“真好,還能見到我兒……”
“奇怪,那些金線能汲取祖祈身上的咒怨之氣,”烏鴉小聲在宛珠耳邊說道,怕驚擾了那邊祖祈母子的說話聲。
宛珠看着那些金線輕柔包圍在祖祈身邊,像是注入了生命。她從沒見過這番景象,于是看向其他人,不知他們是否見過。
伽和扶光搖頭,神雖然無所不能,但他們也受到人族制肘。人類通過香火與神達成契約。神族受香火供奉得到人間氣運修行;而人類求得天神庇佑,免于遭受魔妖兩族侵擾。
一旦為人族咒怨之力纏繞,此人死後魂魄便永世不得往生,非天神之力所能解。
然而這老妪所織金線竟能化解百年咒怨,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此種異樣他們也未曾見過。
“我好像見過,”有人小聲說道,幾人看去,是何元。他的目光望向炕上的師叟,眼裡流露出回憶的神色。
“這好像叫……甬陶?”他緩緩在記憶裡搜尋似曾相識的一幕。
甬陶之術是楚地西南燧民的一種巫術,傳聞當地人喜歡用楚河邊的泥土捏造成泥人,加入巫師調制的神藥,用烈火燒制,可以得到一種人陶甬。
據傳楚地潮濕多瘴,人死後,易生邪祟。當地巫師便用這種方法,将怨氣橫生之人的咒怨之氣困入人陶甬中,并讓百姓用柳枝編織成條祈福,然而織成冠,戴于人陶甬上,化解咒怨。
何元隻覺得這一幕看着有些相識,他曾因生意走遍大江南北,到過楚地,見那裡百姓在巫師帶領下頗為誠懇地編制柳枝,不禁覺得好奇,問了當地楚民,才知曉楚地習俗。
他說完,屋子裡的人看了過來,就連沉默不語的祖祈也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男子眼睛通紅,悲痛凄惶,很快又轉過頭,看向炕上老妪,喉嚨卻堵得說不出話來。
師叟聽見何元的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她手指撩起一根灑在炕上的金線,眼神欣慰,似乎自己多年努力終于得到回報。
“祈兒好好的就行,”她慈愛端詳膝下高大的男子,俊朗的臉似乎與三百年前他離家趕考時别無二樣。
寒窗苦讀十載,習的是經世緻用之道;一朝春闱,奪得狀元之身。在世時,她便不相信她那頂天立地,嶽峙淵渟的孩子會做下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可當事實擺在她眼前時,卻又不得不承認。她性情剛烈,見他如此冥頑不靈,不知悔改,做下如此毀壞社稷之事,因此對他動用了不少家法。
可人死後才知道,生前怎似的生了魔障,祈兒做下的利民之事全然不記得,死後又全都想了起來。
悔恨啊……她漫無目的遊蕩在人界,避開鬼差,見自己的孩子遭受唾罵和刑罰,心如刀割。幸好,後來遇到兩個神仙,告訴她用這個法子可以解救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