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荊知道她不愛運動,所以當她收到她發的簡訊,邀請她去爬山時,她二話沒說就應下。
雖然兩人的對話框還停留在幾天前,白荊說自己安全到家了,然後謝謝她的禮物,自己很喜歡。
兩人便沒再說話。
但這并不影響再次聯系時,白荊的興奮。
雖然她也很好奇,她怎麼突然想要去爬山,但隻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她都會陪她去做。
因為她喜歡呆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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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四面環山,但屬靈山最出名。
靈山腳下有避暑山莊的水庫,山頂上有一座寺廟。常年香火不斷,多為本地人供奉。
夏日可看日出,冬日積雪挂滿樹梢。
每一幀都是大自然的回饋。
俞召念的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每逢初一十五會上山供奉。
天還未大亮,她便準備好要供奉給神明的香火。自己背着一個包就出門了。待回來時,天已大亮。
從寺廟回來後,那幾天她的心情會特别好。
不知是對神明祈願,還是把内心的苦楚同神明傾訴。總之,家裡會安靜那麼幾天。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陣子,俞召念頻繁地想起她的母親。這些年,她一直在刻意回避。應該說,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她對母親的感情,就無法說清道明。
小時候她總會抱怨,父親是個甩手掌櫃。
家裡的什麼事情都不會管,所以在她很疲倦的時候,就會沖俞家兩姐妹發洩情緒。
一邊抱怨自己沒用,連自家男人都管不住。但話音落下後,又怪都因為生了俞家兩姐妹。
因為要照顧她們倆,她都沒辦法出去工作。
沒錢就要手心向上,看男人臉色。
人家樂意給,萬事大吉。
不願意給的時候,就會吵架。
昏天暗地。
鬧不可開交。
待兩姐妹稍微長大一些的時候,母親就試圖将她對父親的怨恨,再次轉移到兩姐妹身上。
那雙無形的手,就是從那個時候,抓在她們背後的。
被愧疚感裹挾。
覺得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就是因為在背後有一雙手緊緊将她們抓住,同時還有一雙怨恨的眼睛,牢牢盯着她們。
不容犯錯。
不可以違背她的意思。
因為她是這個家庭,最大的犧牲者。
沒有她的允許,其他人都不可以過得輕松和舒服。
因為不配。
……
呼——
那些過去的事情,在登上山頂的那一刻,随着汗水,在一點點消散。
俞召念轉身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突然笑了笑:“白荊,你知道嗎。你出現在我,最需要陽光的時候。”
“一直以來都是。”
白荊微頓。
她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麼說。
又或者是她不敢确定自己在她那裡,有那麼重的分量。
“我、我其實都沒有做什麼……”
俞召念低頭,眼含溫熱的淚。
這世界上啊——
有那麼一種人。
她從來不需要做什麼,隻要她存在和出現,給别人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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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兩人在廟前虔誠跪拜,俞召念擡頭看向神明的那一刻,淚水從眼角落下。
旁人一扣三拜,向神明祈願。
願家人平安順意,願身體健康,願合家歡樂。
隻有俞召念,她什麼願望都沒有許。
因為内心的虛無,讓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表達自己的需求。她無法去表達。
所以在白荊問她許了什麼願望時,她搖了搖頭。
沒許嗎?
白荊有點驚訝。
“那你呢。”
許了什麼願望。
俞召念問。
白荊如實回答:“我也沒有。”
嗯?
因為最好的人就在身邊。
她無需向神明祈願,當下就是最好的。
她不貪心。
知足便能常樂。
這是這些年,她一個人獨自走過漫長歲月裡,一直在告訴自己的。事事未能圓滿,才是人之常事。
學會接受遺憾,才是人生的終極命題。
“知足常樂。”白荊說。
俞召念失笑。
是啊。
知足常樂。
無數次,俞召念也一直都這麼告訴自己。她唯一貪心的一次,就是在高考結束後,為了可以跟白荊繼續彼此陪伴,她放棄了填外省的志願,留在了北城。
一直到現在。
那天,在佛前,俞召念突然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很想問她,當年為什麼要丢下她。
為什麼會銷聲匿迹。
為什麼明明答應的事情,要食言呢。
可是話到嘴邊,怎麼也開不了口。
因為俞召念發現,這種時候她就會變得特别擰巴和變扭。她到現在,似乎還接受不了,那個擰巴、變扭和自卑的自己。
所以她再一次選擇了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