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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垂眸,唇角抿作忍耐的弧度。
“怎麼不看我呀?”
清蕪臉上笑意微淡,手下稍稍用力,劍修被迫擡頭與帝姬對視。
倒是不痛。
眼簾映入她嬌俏明豔的容貌,紅裙動人心魄。
這似曾相識的角度令虞觀南憶及一事。
數年前他下山除魔時,有位刺史對其強納之妾便是如此淩辱亵玩。
但那□□刺史并不知曉,那位可憐女子實乃畫皮魑魅,因此不久刺史便暴斃府中,死相凄慘,也引來他這除妖之人。
畫皮臨死前狂笑質問:“我是妖怪邪祟,那你打抱不平的是人麼?他又算什麼好東西!”
他無動于衷:“在下并未打抱不平。”
“隻是你該死。”
畫皮破防,卻打不過他,含恨而終。
事後調查表明,刺史在妖魔發作前的種種暴行,簡直滅絕人性。
在畫皮之前,刺史已經殘害二十三名無辜女子性命,屍骸就埋在後花園的槐樹下。
若非妖魔作祟,他的惡行依舊會埋在土壤下無人知曉。
虞觀南那時認為那與他無關,他隻是一把劍,負責蕩盡天下魑魅。
愛恨不過耳邊微風,不值一哂。
可是現在,輪到他成為畫皮了。
帝姬眼眸澄澈,笑靥若花,比那刺史美麗得多。
“哦,這時候還敢分心呢?”
清蕪盯着他耳邊微微搖曳的朱紅,随着他擡颌的動作,漾出清冽光影。
于是她壞心眼地又用了些力,指甲掐得肌膚略微下陷。
這次有點痛。
少年神色淡淡,隻因他天生斷情遲感,便是斷手折腳的疼痛也不能讓他動半分眉毛。
可是……
咚。
咚。
咚。
心髒不聽話。
好似帝姬掐得不是他的臉頰,而是心髒。
虞觀南分出靈力運轉,壓制住失控的心髒,接着念出系統教他的對策。
“并未分心,隻是帝姬美貌,攝人心魄。”
清蕪聞言莞爾,眉眼舒展開,頗為得意道:“想和我近距離對視而不動心,确實是件挑戰。”
她松開手,輕快道:“給我系上吧。”
她注視着虞觀南垂眸,毫無感情地……将紅線在她手腕上打了三個死結。
嗯,他不會宮女那些漂亮花哨手法,于是老實地打了三個死結。
這下解開是别想解開了,除非用剪刀。
多了兩條線頭,要不要燒掉呢?
虞觀南砍妖怪都要保證切面平均光滑的——師尊說他劍法像切生魚片。
可帝姬已經收回手了。
不…還有點線頭……
清蕪擡起手腕,紅繩樸素,她這輩子還沒用過這麼簡陋的首飾,但誰讓她底子好。
手腕白皙玲珑,紅繩鮮豔欲滴,相映之下,顯得她手腕愈發精緻纖細。
她滿意一笑,收回手,寬大衣袖重又遮住腕間。
此時尊後對四名兒女道:“爾等婚後務必琴瑟和諧,夫婦和睦。”
清蕪二人聞言倒還從容自然,卻見清娆神色慌忙,李鶴年恍惚心虛。
他倆心中同時浮現一個念頭:帝姬/驸馬方才沒發現我在盯着她/他怔怔出神吧?
清蕪這對璧人的外貌氣質實在過于完美,無論做什麼都賞心悅目,叫人忍不住盯着他們看。
其實,自己與她/他原本也有可能成為一對。
好在無論尊後還是微生羽,都沒有注意到清娆夫婦複雜微妙的心理活動。
微生羽口吻釋然:“有祖宗皇帝注目,下官這就為兩位驸馬上玉冊,待得陰陽未分之刻,舉行送靈典儀。”
今天的風波就結束啦。
他就可以下班啦!
雖然死了個大司命,雖然他被迫請了個地級封印物佛像,雖然這位小殿下格外難纏……
但尊後陛下今日成功活着走出祖廟,并且未受苛責,便是攝政得到祖宗認可的體現。
人家大邺三十五位先帝都不慌,他慌什麼?
“好!”
又是沉月帝姬第一個捧場響應。
“你們兩姐妹的帝姬府已經督造竣工,明日便開始着手遷宮吧。”
符靈若言語平和。
“欽天監與禮部會在年前另擇大婚之日,勢必風光大辦,以慰先帝之靈。”
“好。皇姐,你們還有話和祖宗們說麼?”
清娆本能搖頭。
李鶴年則巴不得先帝别盯他,今日隻是死了大司命,沒牽扯到他,已叫他慶幸不已。
“皇廟為祖宗皇帝安靈之所,無事不得逗留。”
說到此處,尊後面上終于露出淡淡倦色。
“都退下吧。”
*
處置完送靈典儀,從皇廟回宮後,已是入夜。
長安殿,沉月帝姬寝宮。
此處為西宮之一,距離天子居所極近,隻因先帝憐愛帝姬,方便時時探望照顧。
但如今新王登基,她又已及笄定親,尊後也便催促她遷宮。
殿中宮人低眉順眼,更漏聲輕淺,纏枝鎏金熏爐香煙袅袅。
清蕪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今日累了整整一天,她是沒力氣洗漱了,便差使宮人打水為她卸妝擦洗。
可她沒等來暖呼呼的熱毛巾,卻等來神色微妙的春桃。
春桃柔聲呼喚:“殿下,殿下。”
她尚且困倦:“嗯?”
“驸馬求見。”
驸馬……哦。
“他怎麼在宮中?”
按照宮規,外男未經皇帝召見不得逗留宮中,但縱使有诏,許多大臣也會嫌麻煩,盡量在宮門落鑰前完事離開。
春桃也覺得古怪:“驸馬說并無人送他,他是自己飛回來的。宮門落鑰,無論出宮還是留宿,他都需要诏令。”
飛回來?
清蕪想象了一下那有趣畫面,忍不住微笑,倒沒那麼困了。
“那他再飛出宮不好麼?”
春桃很嚴肅:“随意突破禁靈結界會判處謀反罪,其實飛行回宮都是……”
“唔,讓他進來吧。我今天才發願。”
春桃聞言闆起臉。
今日停雲殿與祖廟之事早已傳遍盛京。
所有人都在議論先帝顯靈,議論沉月帝姬盛寵以及她将因此得到的龐大權力,議論那位出身卑賤的“貴人”驸馬。
春桃最初得知結果自然萬分驚喜,但她接着便深深心疼殿下為此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