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漫不經心地收劍。
斷魄飽飲邪祟魂氣,餮足溫順歸鞘。
他在心中點評,比起李鶴年,五鬼還是更有競争力些,能讓他出三劍,雖然還是淺嘗辄止,但姑且算略微熱身。
這大邺宮廷此前過于安甯,長久未曾動手,他連筋骨都覺得松散。
好在今日出手後發現身手未曾退步太多,依舊犀利。
五鬼被斬殺,妖氛消退,長安殿内重新回歸陽間。窗外樹葉被晚風吹動的簌簌聲,昆蟲的鳴叫聲再度響起。
殿内滿地狼藉,所有挂飾都被撕碎,哪怕牆壁紅柱也留下許多侵蝕痕迹。
春桃在帳外昏迷,她被虞觀南庇佑,除虧損少許陽氣外身體虛弱陣時日,并無大礙。
至于門外和屋頂的廢物,聽說帝姬殿下花了大錢,他當時便掃了一眼,所以沒死人。
沒有處理的就剩下身後即使被神符隔絕,依舊眼珠咕噜噜亂轉的帝姬殿下了。
真不安分啊。
虞觀南下意識歎口氣。
這口歎氣聲在寂靜殿内格外突兀,他不禁一怔。
哪怕五鬼叩門索命,他心境都沒有半分波動,但清蕪做到了。
他心中嗤笑,随意撕下神符。
“問題解決了。”
“呼憋死我了我都不敢出聲生怕把符吹掉所以到底為什麼要貼我腦門好煩,問題已經解決了嗎我的死劫結束了嘛?”
噼裡啪啦的話語緊跟着連珠炮似的響起。
很好,這聲音才對味兒。
“神符不會被凡人吹掉,五鬼都被我殺了,死劫不一定,你應該去問謝孤雲。”
虞觀南有條不紊地回答。
“貼腦門是不想聽你說話。”
清蕪怒了:?
放肆!打回鬼就分不清大小王了是吧。
但五鬼餘威猶在,一時間不好對這位保護了她的英雄發怒……呸,理所當然的事,怎麼能叫英雄。
“索命的鬼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問謝孤雲?”
“它們隻是沐猴而冠的伥鬼,并非幽都正差。”虞觀南道,“你陽壽未盡,這些伥鬼是被人篡改陰陽引來的。”
“幕後之人不會放棄,你的死劫隻是暫且告一段落。”
長生天罕有鬼修,這種偏門陰陽路數,基本都得往歸墟尋。
那裡簡直是天下學派大雜燴,不懂的東西往裡面找,總有線索。
而在盛京中,有這種本領的隻有謝孤雲和微生羽這對師兄弟。
虞觀南修到懸解境,也能驅使精靈神怪,但索命這種業務,他還是自己上效率最高。
“難怪他不肯透露。”清蕪磨牙,“這是看出門道,覺得我必死無疑嘛。”
以凡人之身篡改生死,驅使鬼差,這種手段确實兇狠厲害。
鬼差手中陰陽拘索可突破防具,直觸凡人神魂,可謂真實傷害,極難抵抗。
“那你怎麼打赢的?”
“因為我強。”
清蕪盯着他,想聽更多細節,但虞觀南神色平淡,顯然不是喜歡分享故事的性子。
“我救你一命,今晚可以休息了麼?”
清蕪越過他的肩頭,看向滿目狼藉的殿内,此時殿外嘈雜聲漸響,神策軍的廢物終于察覺這裡出事。
……呃啊啊啊,她怎麼也學會虞觀南口癖,看誰都覺得像廢物。
“不行,你得把這裡收拾好,或者監督他們打理。萬一有妖怪混入呢。”
虞觀南蹙眉無語:“哪來的妖怪?”
“反正我害怕。”
帝姬殿下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萬一他今天晚上就一定要我死呢?”
兩人無聲對視半晌。
最後還是少年率先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愚蠢行為。
他撿起恨海情天系列,還好,書頁未曾破碎,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神色淡然地坐在清蕪床邊重新閱讀。
“那就快睡。”
清蕪:?
這怎麼可能安心睡得着,春桃還沒醒,一會兒還得很多人進出,尊後那邊還不知道和今夜襲擊有多大關聯,還有幕後主使極可能是陰陽家——
“你傷了陽氣,不盡快休養必生重病。”
見帝姬還要倔強,虞觀南幹脆地反手貼上鎮神養心神符,千金難覓的懸解境修士神符效果立竿見影。
神符貼上後,少女眉眼間的倔強神色逐漸軟化消退,昏沉閉上眼睛。
虞觀南穩穩接住她的身體,将她放平在床榻上。
神符通常不限制貼的地方,但他已經習慣于遮擋住少女銳利強勢的目光。
他凝睇少女恬靜的睡顔……她的臉很小巧,比通常人都要小,居然能被神符遮擋過半。會露出流暢秀氣的鼻梁,與精緻飽滿的紅唇。
平日,他們止步于嬌蠻明豔的帝姬殿下,與貧賤無名的贅婿驸馬關系。
也唯有在神符貼上時,她才能褪去不讨喜的、刺猬似的尖銳外殼,如她外表般美貌恬靜,猶如畫卷。
他是來自長生天的無情劍修。
她是被他救下一命的大邺帝姬。
倒真有些像恨海情天的主人公關系了。
不過……
識海内無情命宮因殺戮除邪滋養而越發明亮。
他絕不會像話本中的冷酷殺手,愛上自己的任務目标。
瞧見少女因倒下姿勢,寝衣袖口卷上大半,露出白皙修長的手臂。虞觀南給她拽下袖口,又随手扯了扯衾,蓋到胸口位置。
不給她蓋好,嬌氣染上風寒最後受累的還是他。
少年輕輕撇嘴。
“吃你一口軟飯,比除五鬼還累。”
殺戮隻需一劍。
可照顧帝姬殿下卻如此繁瑣。
屬實劃不來啊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