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好長一段時間後,終于得見雲荒村的輪廓。然而,未及村口,蘇北歌卻突然被梁驷拉至一側。兩人隐身于一株老槐樹後,與周圍的陰影完美融合。
她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梁驷壓低聲音,指向不遠處的田野,“小一,如今雖已過秋收農忙,但未至于耕田中無人,且本該是晚食之時,卻未見炊煙升起,亦不聞孩童嬉戲之聲。”
蘇北歌聞言,臉色微變,她輕輕點頭,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在這裡等我,我先進去看看。”
昏暗中,梁驷的眼神顯得格外深沉。蘇北歌頓時生出萬般不願,她緊緊握住梁驷的手腕,目光中滿是堅持:“不,我要與你一同去。”
“小一,我在軍營多年,藏匿身形、探查情報也算是強項。你随我同去,萬一暴露,反而不利。你且在此等候,我速去速回。”
蘇北歌明白梁驷所言非虛,盡管心中滿是擔憂,她還是松開了緊握的手,目送他身形逐漸融入雲荒村中,直至完全消失。
槐樹下,等待的每一分都顯得格外漫長。耳畔不時傳來的蟲鳴聲,讓蘇北歌的内心愈發着急,各種猜測與不安交織在一起。
在她幾乎要忍不住沖出時,一道身影終于自黃昏中緩緩走出,正是梁驷。
他的面色比離去時更加凝重,步伐也顯得異常沉重。蘇北歌的心猛地一緊,快步迎上前去,聲音微微顫抖:“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梁驷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蘇北歌一眼,“小一,答應我,無論聽到什麼,都要保持冷靜。”
蘇北歌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緊咬下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梁驷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沉重:“我靠近村内,空氣中便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小心翼翼地踏入屋舍那片區域,外面空無一人,但卻隐約可見土壤間有斑駁的血迹,透過窗縫窺視,果然發現死了不少人。小一,我想他們如此費盡心機地将屍體藏匿于屋内,并用泥土粗略掩蓋血迹,無非是想掩蓋真相,以維持表面的平靜,以待時機。”
蘇北歌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她的雙唇微微顫抖,仿佛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都……都死了嗎?”
她的聲音細若遊絲,滿載着難以言喻的恐懼與悲痛。
梁驷深吸一口氣,試圖以自己的冷靜安撫她,“他們不會趕盡殺絕的,定會留下活口用以作威脅或交換籌碼。我方才經過卞大夫的居所時,隐約聽見屋内傳來微弱的聲響,我猜測,他們将剩餘的村民都集中在了那裡。”
“他們等的……難道是我們?”
梁驷凝視着蘇北歌,輕輕點頭,“有可能,岚州之地偏遠,外來者本就稀少。”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遠方,“我們可以不硬闖,畢竟,從目前的觀測來看,他們已在此盤踞數日,未必知曉我們已悄然返回。我們或可回撤至山上,靜待幾日,待風聲稍過,再作打算。”
“又或者,我們可以利用夜色作為掩護,趁着他們放松警惕之時,迅速穿越雲荒村,悄無聲息地返回岚州邊境。如今,即可以避免危機,又可加快回到關内。”
梁驷的聲音極其冷靜,似乎已将對兩人最好的選擇都權衡了一遍。
然而,就是這番理智到近乎冷血的提議,卻在蘇北歌心中激起了層層波瀾。她靜靜地望着梁驷,那雙曾經熟悉的眼眸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層她未曾見過的陰影,讓她感到一絲陌生與寒意。
*
“若我們就這樣走了,雲荒村剩下的那些村民,怎麼辦?”
蘇北歌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她直視着梁驷,目光中既有質問也有期待。梁驷面容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即回應。
蘇北歌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她當然知道梁驷的提議是理智之選,但那種不顧無辜村民安危的方式,是她難以接受的。更何況,雲荒村的人曾經救過他們!
心湖中被那番冷靜分析所激起的波瀾逐漸擴大,一絲難以名狀的失望正悄然蔓延。
就在這時,梁驷緩緩擡頭,望着她,目光溫柔,似要清除她的心中的陰霾。
“小一,于我而言,這世間萬般,唯你最緊要。如今你想怎麼做,我聽你的,便是。”
他回應雖平和,卻又充滿了重量,她的心房瞬間柔軟。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太過苛責于他,畢竟,他是在生死邊緣徘徊過的人,面對危機,首先考慮的是自己,亦在情理之中。她望着梁驷,那雙曾在戰場上曆經過無數殘忍瞬間的眼眸,此刻卻滿是對她的寵溺與遷就。
終于,蘇北歌朝着梁驷露出了釋懷的笑容,她緩緩開口,說道:“我,想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