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短暫,不覺已是紅日西墜,紗燈重亮。
蘇北歌靜靜地呆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梁骐,他與姜奚始終興奮交談,一個說得出神,一個聽得入迷。他們時而踱步至那幅懸挂的大地圖前,手指輕輕劃過山川河流,規劃着未來的戰略布局;時而席地而坐,拿起紙筆,在素箋上勾勒着一些謀劃。窗外秋風瑟瑟,二人隻着單薄的長衫,卻絲毫未覺寒涼。
景蔺始終保持着一種超然物外的姿态,并未過多地參與兩人的熱烈讨論,隻偶爾在梁骐投來的詢問目光下,才悠然開口,貢獻自己的見解。此刻,他悄然移至蘇北歌身旁,輕聲問道:“你是怎麼認識姜奚的?”
蘇北歌不由一愣,反問道:“你真神了,這都讓你看出來了。”
景蔺微微一笑,眼中閃爍着自信與狡黠:“我蔺少一何許人也,行走江湖多年,觀人察事這點本領還是有的。況且,姜奚進來時,你的反應實在太過明顯。不過,他似乎并未認出你,我猜,多半是因為他記憶中的你,是另一番模樣。”
蘇北歌心中暗贊景蔺的敏銳,卻也生出一絲無奈,隻好壓低聲音,帶着幾分神秘說道:“此事我隻告訴你,你可要守口如瓶。”
景蔺點頭應允,蘇北歌便緩緩講述起她昔日在南璃國丹邑人市中如何意外與姜奚相遇又救下他的事。
“他竟還曾有過這樣的經曆?”景蔺臉上露出了幾分驚訝之色。
“是啊,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呢?不過,我始終相信,他絕非池中之物,早晚會一飛沖天。隻是沒想到,我們竟會在這裡重逢。”
蘇北歌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感慨與期待。景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這孟一,倒真是會識人。你猜,阿骐會給他個什麼官職?”
還未等她回答,那邊便傳來了梁骐的叫喚,“孟一、少一,你們也一起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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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夜晚,寒風如刀,涼意刺骨,與室内君臣四人高漲的情緒形成了鮮明對比。
爐火跳躍,姜奚手持銅爵,一飲而盡,慨然道:“諸位,此乃我在北淩遊曆期間,親手所撰的《北淩策論》,願聞諸君高見。”言罷,他将一卷已裝幀好的羊皮紙書置于案上。
“此策論,乃我變法之藍圖,共含六論:首論田制,主張廢除井田,開放阡陌,允許土地自由買賣,以活經濟;次論稅制,摒棄舊日貢物無章之法,推行按田畝、作坊、交易納稅之新制,以求公平;三論官制,取締世族自治,設立郡縣,直屬國府,一統治權;四論官制細化,明确各級官吏職數與權限,杜絕權力私授;五論軍功,以斬首論爵,激勵士氣,使舉國上下皆以英勇殺敵為榮;末論連坐,強化基層治理,十戶為甲,一人犯法,十戶連坐,使得百姓共榮辱同進退,私鬥自絕。此六論為大綱,若變法開始,尚須逐一制定法令,落于實處。”
書房内突然回蕩起一陣清脆的聲響,原來是景蔺不禁地拍案而起。他雙眸驟亮,激動地贊道:“先生當真是高屋建瓴,此策論若得施行,北淩國必将煥然一新!”
梁骐亦是面帶微笑,他親自執壺,為姜奚斟滿了一爵美酒,随後自己也端起面前的大爵,目光中滿是敬佩與期待:“先生高才深謀,梁骐敬先生一爵,願先生之策,能引領我北淩走向強盛之路!”
兩人酒杯輕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随後一飲而盡,盡顯豪邁與決心。
然而,在這熱烈的氛圍中,蘇北歌卻顯得有些沉默,她的目光在姜奚的策論上徘徊,眉宇間流露出一絲深思。景蔺捕捉到了她的異樣,輕輕側過身,溫聲詢問:“孟一,可有話要說?”
蘇北歌輕輕咬了咬唇,目光中閃過一絲猶豫,片刻後,終是開口:“不知我能否在姜奚的策論之上,添上些許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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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奚聞言,首次認真打量起蘇北歌,目光中閃過一抹疑惑與探尋,似乎覺得眼前的‘他’有着不同尋常的熟悉感,卻又一時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但說無妨,集思廣益,方為上策。”
得到梁骐的鼓勵,蘇北歌深吸一口氣,仿佛是在心中默默整理着思緒,随後,她緩緩開口,聲音雖輕卻十分清晰:“我雖不才,但自幼随父經商,遊曆四方,對中洲商貿之弊與民間陋習頗有體會。因此,鬥膽欲在姜先生高瞻遠矚的策論之上,添上兩論。”
她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在場衆人,最終落在梁骐身上,“其一,我欲提度量衡論。試想,若北淩國内長度、重量、容器之标準各異,商賈交易間難免生出諸多不便與紛争,更甚者,恐有奸商與不良官吏借此之機,對無辜庶民進行盤剝。故,我提議應由國府統一制定并推行标準度量衡,設立專門機構負責制作與校正,确保公平交易,惠及萬民。”